李净思披着厚实的白狐裘,整个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张灵动的小脸露在外边。像只雪中的小狐狸。“秋娘,我可算被放出来了!”李净思一见到虞念秋,迫不及待地就脱了鞋,一起挤上榻。她也一直在家休养,期间想出门,她姑母都不同意。“思思,你的伤可都好了?”虞念秋轻抚李净思额角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又落了痂。额角只余一道浅浅的痕,似一抹新月。
小说详情 县衙内,王县令在暖炉边搓着手。
眼下两片乌青看着有些憔悴,面上却失去“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县令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李净思救出来了,裴怀瑾虽然受了伤,但好在没伤及性命。
他前两日吓得不轻。
但凡这俩小祖宗谁出了事,他都完了。
“王明府,”刘县丞坐在旁边,手里捧着碗热茶,辛辣的茱萸味直冲口鼻,“剩下那些抓到的僚人如何处理?审了两日,什么都问不出来。”
“还能怎么办?后日直接送刺史那去。”王县令是一点不想再多留这块烫手的山芋了。
僚人党羽众多,流散各地,形势错综复杂。
再留在手里,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衙役来报:
“王明府,裴三郎又来了。”
屋里两人动作都是一顿。
刘县丞:“裴三郎不是在养伤?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才歇两日,急着来这做什么?”王县令挤出一副笑脸起身去门口迎。
刘县丞也放下热茶,跟在后边。
越州不似长安冷,冬日极少下雪。
但今年冬日格外寒,外面竟飘着些雪子,如风中撒了一把洁白的细盐。
裴怀瑾一身银灰色貂裘披风,踏着风雪而来。
许是伤还没好的缘故,唇色微白,眉眼疏淡。
飞白跟在后面,也穿着灰色的袄子。
“王明府、刘县丞。”裴怀瑾叉手行礼。
王县令迎着裴怀瑾在榻上坐下:“不必多礼,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王明府关心。”裴怀瑾坐下来,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不知王明府对狱中贼人有何打算?”
王县令:“你放心,此事非同小可,这些人会交由本州刺史处置。”
裴怀瑾的指节落在案几上:
“王明府,这些僚人之所以来会稽,就是在这次有接应之人。只不过出了意外,还未接应上便暴露了行踪。
但若不将接应之人查出来,恐怕来日麻烦不断,会稽难安。”
王县令和刘县丞一时无言。
刘县丞:“不知裴三郎有何想法?”
裴怀瑾嘴角微勾:“此次遇险,多亏王明府派了人手相助,某欲回报此情,有一计献上。”
王县令:“何计?”
“放了他们。”
“什么?”王县令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出了毛病。
可刘县丞还算年轻,他怀疑裴怀瑾的脑子出了毛病。
“裴三郎,你说要放了这些僚人?”
“要放,只有将他们放了,才能有机会抓出会稽的余孽。”
裴怀瑾语气微转,“但不是直接放。”
王县令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你的意思是——”
“飞白。”裴怀瑾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飞白。
飞白立刻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躬身,双手将纸呈给王县令:
“王明府,这是我家三郎之计。”
王县令展开细读,沉吟一会儿:“有些冒险。”
裴怀瑾:“某只是献策进言,王明府才是一方父母官。若是王明府能做成此事,保会稽百姓平安,必定是大功一件。想必来年,便要贺王明府高升了。”
王县令听见“高升”二字,心思起起伏伏:
“为民除害,为朝廷分忧是臣子分内之事。僚人作乱,我身为百姓父母官,自然要查个清楚。”
王县令又向裴怀瑾问了些细节。
等到裴怀瑾从县衙离开时,王县令和刘县丞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再无之前的憔悴担忧。
风越来越大,刀刀割人。
飞白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
“会稽自有地方官,三郎才刚退了热,为何要费心力管这些事情?”
裴怀瑾伸出手,密集的雪子触及指尖化开。
丝丝凉意渗入皮肤。
凉得像那日山洞里,她放在他额间的手。
女子的一颦一笑舒展在他眼前。
裴怀瑾捻了捻指腹,继续往前走。
他当然可以不费心力管此事。
县令升迁与他何干?
可唯有此地平安,她才平安。
……
虞念秋在家休养了小半个月。
盼儿日夜黏在她身边照顾,不肯离开一步。
期间虞姑母来探望过,眼泪汪汪地抱着虞念秋说了好一会儿。
族老也来看过,让虞念秋有困难尽管说。
周秀才亲自送来些补品,但没有见到卧床的虞念秋,只能将东西给家仆转交。
所有人中,最紧张的是虞子方。
听说阿姊被僚人掳走的时候,虞子方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山林搜寻,最后被族人拦了下来。
虞念秋没回来的时候,虞子方就不吃不喝不睡,一直等。
等虞念秋终于回家,虞子方抱上去就哭了:
“阿姊,是我没用,不能保护阿姊。”
虞念秋听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她也想起来也觉得后怕,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子方一个人留在世上怎么办?
不过经此事之后,虞子方近来成熟了许多。
为了让虞念秋安心休息,这两日家中一些琐事都是由虞子方决断的,颇有点小郎主的风范了。
虞念秋见此也乐得清闲点。
反正族塾那边到年关放假了,虞子方也不用去念书。
虞念秋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李净思上门探望了。
李净思披着厚实的白狐裘,整个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张灵动的小脸露在外边。
像只雪中的小狐狸。
“秋娘,我可算被放出来了!”
李净思一见到虞念秋,迫不及待地就脱了鞋,一起挤上榻。
她也一直在家休养,期间想出门,她姑母都不同意。
“思思,你的伤可都好了?”虞念秋轻抚李净思额角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又落了痂。
额角只余一道浅浅的痕,似一抹新月。
“我这一点皮外伤罢了,不碍事。”
李净思摆手,状似不在意,“我阿耶让人从长安给我捎了些补品,我带了些过来给你。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会怎样呢。”
她带了一大堆补品来,东西堆了小半个屋子。
虞念秋估摸着就算她再伤几次,这段时间收的补品都够吃了。
“秋娘……”
李净思看着虞念秋丰润的眉眼,欲言又止。
虞念秋捏捏李净思的手:“有什么就直说,支支吾吾可不像你。”
李净思抿唇,本想忍住的话还是从嘴里蹦出来:
“秋娘,你与那裴三郎,当真没有别的情意?”
“怎么突然又问这个?”虞念秋愣了一下。
但随即,她又立刻想到,前段时间姑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面色尴尬地问过类似的话。
虞念秋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盯着盼儿:
“是不是外面有关于子瑕阿兄的流言?”
之前刚被救回来的时候,虞念秋就担心过这一层。
毕竟男未婚女未嫁,那么多人都看见裴怀瑾为了救她而跌落山崖。
之后,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和裴怀瑾从同一个狭小的山洞出来,两人的衣衫都说不上多整洁……
这种场面,难免会让有心人多想。
万一污了名声便不好了。
可虞念秋后来问过盼儿等身边人,大家都说外面并无传言,只说现在人人皆知裴三郎有勇有谋,不惧险阻,从僚人手中救出人质。
虞念秋:“盼儿,怎么回事?”
盼儿把脑袋缩得跟个鹌鹑似的,两手揪着衣角:
“娘子……”
蚊子般小的声音哼哼出两个字。
虞念秋看盼儿这模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定然是外边有流言,但是身边这些人为了让她静心休养,便没告诉她。
说不定,连虞子方都知道。
虞念秋叹口气:“我倒是不打紧,只是带累了子瑕阿兄,他还未入仕,若是因此于名声有损便不好了。”
“秋娘,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李净思赶紧解释,“外边传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净思叫一旁的婢女采莲:“采莲,你来说说。”
采莲可是能说会道,演得绘声绘色:
“外边的人呐,都赞裴三郎文武双全,也夸虞娘子重情重义,为难之时救了我家娘子。
裴三郎舍身救虞娘子时,不少衙役都在场,都看见了。这事情后来就传开了。
现在大家都道,裴三郎与虞娘子tຊ情深似海,生死不离……”
虞念秋:……
好了,这比她原本想的还糟。
虞念秋:“不行,此事误会大了。明日我找李媒婆来,她走东串西人缘广,让她好好去和街坊邻里说清楚。”
采莲放轻了声音:“虞娘子……先前就是李媒婆跟大家证实这个传言。李媒婆说,虞娘子未选婿,裴三郎未订亲,就是在等着彼此呢。”
“她!”虞念秋揉着脑袋,觉得气血噌噌地涌上太阳穴。
“秋娘,外边的传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和裴三郎怎么想?”
李净思凑上来,两眼放光,
“我们逃出来的那日晚上,裴三郎听说你去石障林引开僚人,脸色差得吓人,当即就策马往那边追去了。
秋娘呀,说不定,你这招婿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唔——”
李净思没说完,虞念秋伸手把人嘴给捂上了。
虞念秋嗔了一眼:“思思不可胡言,子瑕阿兄乃是当朝三品刺史之子,是长安出了名的好男儿。他对我只是自小兄妹情,别人不知情的,乱说也就罢了,你莫要跟着瞎讲。”
虞念秋的语气有些急。
李净思也不好再多问了:“是是是,我不讲了,裴三郎是你的好阿兄,行了吧?”
“你呀,光说我,我上回说薛郎君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虞念秋反将一军。
说起这个,李净思一拍大腿:
“薛震要来会稽了!前几日我刚收到的信。他也来拜访大儒,估计过了年就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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