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的八卦在医院传了一下午。
“啊?什么什么?我以为富豪带情妇过来打胎呢,结果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啊?”
“货真价实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同学在那家妇产科医院,我去问了,一点没传错!”
“最好笑是那男的真不是东西,人一家人团聚好好的,非过来找不痛快,那脸啪啪打得,最后摔门出去的脸都是黑的。”
“话说……那个傅女士,当年真那么惨啊?被骗了不说,现在怎么还巴巴地上赶着养别人家孩子呢?”
傅寒从楼下上来,闲话听了一路,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回到顶层病房,外公的情况已经稳定,里里外外都收拾过,而傅海安则坐在窗边,有些走神。
夫妻就是这样。
她和魏代天打断骨头连着筋,纠缠折磨,回击的同时,也是在揭自己的伤疤。
傅寒走上前去,想着哪怕没什么用,也安慰他妈妈一两句,可他心里其实没有后悔,有些事,一直回避没有用,他忍着憋着这些年,也没见好,今天这个情况再不撕破脸,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不巧里间护士忽地敲门喊人进去,没来得及,错身而过。
傅寒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挨着沙发边轻轻一靠,想着也好,免得聊多了口不择言伤到他妈妈的心。
没两分钟,却接到林伺月打来的电话。
可真稀奇。
他接起来,“不在图书馆学习?有空给我打电话?”
那头的林伺月像是在外面,话里掺着呼呼的风声,语调也比平时轻快活泼些。
“没,你当我什么,背后装发条了?”
“发条哪里够,你装的得是引擎。”
林伺月笑笑,随后发来一张自己剪完头发的照片,看起来是清爽了不少,很朝气。她安静几秒,小声开口:“傅寒,你那次中午回来嘴角受伤,是因为和林嘉洛打架了吗?”
傅寒心思不太集中,只“嗯”一声,“不用谢。”
林伺月似乎又笑了,听筒里满是她平稳细密的呼吸。她像是还有话想说,片刻后,又什么都没说。
这一刻,他们在各自世界的一场大闹后,在电波信号里,分享着同一份静谧。
傅寒脑海里还浮现着上午的事。
比起被送走的林伺月,傅海安和魏代天始终处在一个永远也斩不断的关联里,那就是他,因为有他,有这么一份紧密交缠的血缘,才永远不得解脱。
他时常看着自己的母亲,心想,如果有一天要彻底结束这份孽缘,那非得是他,只能是他,亲手斩断。
他靠在窗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慢慢攥起,沉浸在一股越来越强烈汹涌的冲劲中,直到耳边忽然传来清澈的一声:
“傅寒,外面下雪了,你那里呢?”
傅寒回神,起一点点身,望着窗外。
此刻宁城的天有些灰蒙蒙的,不见雪的迹象。
但他还是说:“嗯,也下了。”
“那沪城这边一定下得更大。”
她声音小了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灰蒙蒙的天,傅寒却仿佛也看见了林伺月眼前的那场雪。
纵燃的情绪一点点平熄,他咧着嘴,一笑。
“快了。”
等挂了电话,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刚她发来的照片。
清爽,朝气,像被阳光照耀的雪。
傅寒把照片存了下来,停顿一下,又设成了星标,就当是纪念她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
隔天下午,林伺月提前回了醒山区。
刘阿姨原本与她说好来给她开门,结果常坐的那班大巴因为雪天在路上抛锚了,只能先在门口等。
她绕着傅寒家的这栋别墅走了好几圈,在后面灌木丛角落里发现先前一直在喂的那只小白狗。
周末两天家里都没人,又化雪,小白狗被冻得瑟瑟发抖,躲在灌木丛里连哼唧声都小了很多。
林伺月蹲着叫了它好久,它才蔫巴巴钻出来。
一见是她,忽然来了精神,尾巴狂转,颠儿颠儿朝她跑来,结果跑半道爪子就在雪地上打滑了,一个跟头栽进她手心里。
小东西,真可爱。
她单膝蹲在地上,“宝贝你真可爱啊”“妈妈亲亲抱抱”“摔痛痛了没”“待会儿给你带好吃的”“喜不喜欢妈妈”几句话颠来倒去说了半天,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转回头去,跟傅寒正对上视线。
“……”
岁暮天寒,积雪堆光。
傅寒单肩背着电脑包,一只手轻轻勾下耳朵上的口罩,打眼扫过来,瞳色浅浅的。
林伺月最后摸小白狗一下,然后拍拍手,镇定自若起身,“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回来赶项目。”
“啊……这么着急?”
“不赶搞不到钱。”
林伺月“啧”一声,“少爷,您还要搞钱呢?”
“不缺钱不等于不想搞钱,从家里户头汇进来的钱,没有乐趣。”
傅寒边说边蹲下身,伸过手去,只是他指尖太凉,小白狗蹭了一下就缩着鼻子躲开了,继续朝着林伺月摇尾巴。
嘿嘿。
林伺月伸手挠挠小狗下巴,然后听傅寒问:“就一直在这儿逗狗?不回家了?”
“我没钥匙,刘阿姨还没回来。”
傅寒闻言默声一瞬,而后说:“待会儿跟我去录个家门指纹。”
林伺月仰头,“行啊。”
“嗯。”
小白狗玩个不停,傅寒不着急回家,耐心等了会儿,又问起林伺月这次月考的情况。
林伺月把数学几道大题的最终答案,还有英语的阅读答案一一回想了报给他,傅寒听后心里大概有了数。
“差不多,应该能进前 50%。”
林伺月深吸一口气,“不行,我还是有点紧张。”
“打个赌?要是考过了,你……叫我声哥。”
林伺月不假思索:“哥。”
傅寒立马笑了,这芝麻大点的出息。
他看着林伺月又朝着小白狗“嘬嘬”两声,仍蹲着身,手埋进口袋里,转头望回来:“其实我目标是考进前 40%。”
难怪前面备考期玩儿命似的。
傅寒俯身,戳一下她的额头:“你当旬礼前面那堆人真没脑子?越往前,越是金字塔,往上冲的口子就越窄。”
“我知道,这不是有你吗?”
林伺月这话是诚心的,傅寒的辅导的确给了她更多底气。
她搓搓手,呵出团白气,顿了一下说:“我也不是好高骛远,自视甚高,只是习惯了。好像我想要什么,100%努力是不够的,必须要 120%以上,永远要比要求的多出一截来,才配得到该得到的。”
傅寒没说话,只是手又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想那么多。”
“我也不是抱怨,说实话,能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你之前一直说我只顾埋头做题和考试,但这两件事可能已经是我生活里最公平的事情了,努力了就有收获,所以才特别喜欢。”
傅寒站起身,把从肩上滑下来的背带重新捋上去,垂眼看着她。
“嗯。”
“不过,人生很长,”他说,“等高考结束,就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吧。”
“好。”
林伺月也跟着起身,在外面呆久了,浑身都冻得泛僵。她最后朝小白狗招招手,小动作被傅寒看见。
“这么喜欢?”
“喜欢就带回家养着。”
可林伺月却半晌没动静,抿着唇不说话,好半天才开口:“能不能先别啊?”
“……理由呢?”
“我自己想养。”
养在傅家,跟自己以后带走亲手养,还是不太一样。
或许傅家能给小狗的条件会更好,但等她上了大学,她保证也不会差的。
林伺月重新转过身,对着小白狗嘬了声,试图说服傅寒:“而且它很喜欢我,只能我养,你看,我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了,就叫摸摸,来,摸摸。”
可惜这次她手都翻成花了,摸摸都像没听到似的,摇着尾巴在那儿傻乐。
……傻狗,一点也不会配合。
林伺月依旧故作镇定地呼唤了好几声,直到听见傅寒忽然冒出来的一声轻笑。然后他也蹲下身,伸出已经在口袋里焐了好久的手,声线格外温柔。
“来,摸摸。”
这一回,摸摸像是终于听懂了,黝黑的小鼻头湿漉漉的,晃着尾巴上前,舔了舔傅寒手心。
-
刘阿姨快一小时之后才急急忙忙回来,得知傅寒提前回来,没让林伺月在门口多等,这才松了口气。
她拎了大包小包,都放回保姆间后,又提着个纸袋出来,找到林伺月。
“这是我女儿亲手织的围巾,很厚实的,就是颜色太浅太粉了,适合你们小姑娘,我平时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用不到,送你好不好?”
刘阿姨边说边拿出围巾,给她展示上面的花纹,林伺月受宠若惊,下意识推辞:“阿姨这是你女儿给你的,我不好要……”
“没事儿,没事儿,她说了,换个颜色给我再织一条,一样的。”
林伺月扛不住刘阿姨热情,最后还是收下,提着纸袋往房间走,迎面碰上傅寒举着手机下来,朝她招招手。
“找我的吗?”
“对,”傅寒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老莫打来的电话,他先打了你的,一直没人接。”
林伺月一下站直了,接过手机先给老莫问了声好,又飞快跑回房间用自己的手机回拨回去。
老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重新响起。
她用力按住胸口,才发觉此刻她的心在扑通扑通狂跳。
这个时候提前打来电话,估计是和这次月考的成绩有关,可老莫语调跟平常一样,听不出差别, 一时问作业写了没,一时又问周末过得怎么样,就是不提。
好几分钟过去,她没忍住,直接问:“莫老师,我周一到底是留在班里,还是收拾东西去艺术班报道?”
问出口的每个字都在飘。
老莫一时没出声,安静的那几秒钟,林伺月呼吸都快停了,最后只听老莫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叮嘱她:“周一记得准时到班上课,别再像考试那天一样迟到了。”
“……什么?”
“傻孩子,”老莫笑着骂她,声音抬高些,“你考过了!班里五十个人,你是 24 名。”
老莫后来再说了什么,林伺月已经听不见了。
一直到电话挂掉,她的手还是麻的,全身都是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好半天好半天才如同落回实地,后知后觉的欣喜在胸口涨开。
她一下站起来,面颊发烫,跑去开了房间的窗。
带着湿气的寒风吹在脸上,此刻从窗户望出去,整个醒山都笼罩在临近傍晚的橙红霞光里,积雪亮晶晶的,宛如童话。
而傅寒正巧从别墅大门前取了些信件回来,一边低头翻阅,一边往回走。
林伺月扶着窗沿,踮起脚,顶着涨满心口的热切,用力对他招了招手。
“傅寒——”
“我、考、过、了——”
“我、可、以、留、下、来、了——”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远远的,从信件中抬起头来的少年,神情微微怔住一瞬后,在越来越稠艳的霞光里,朝着她肆意地笑起来。
写的很好!已经期待作者第二篇文了 成为我的精神食粮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