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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的宁城。
  车程只有三个小时,傅寒坐副驾,没睡。陈叔先把车开去了他们家在医院边上临时买的一幢别墅,简单休整过,去往医院。
  他外公住的病房是套房,休卧室外便是餐厅。
  提前订了午饭,来布餐的人进进出出,手脚动作都很轻。前几次来病房里一股药味,今天桌上醒了酒,稍好些。
  外公近些天精神头不错。
  不过听护士说,前天晚上傅思清和舅舅吵架的事还是有些影响,一晚上没睡好。
  这会儿单独把傅思清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后悔,说这事儿都怪他,不该下那什么军令状,让她以后想做什么都行。
  傅思清哇啦一声没出息地哭了,招得舅舅一个白眼。
  半晌后去隔壁洗手间里擦眼睛,水哗哗地冲好久才发现傅寒歪在门边。
  “你走,快滚。”
  傅思清眼肿得像核桃,遮得严严实实,“太丑了。”
  傅寒松松散散瞥过来,拽两张纸,难得像个哥哥:“你什么丑样我没见过。”
  呸,王八犊子。
  可到底,他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哄人了,傅思清没骨气地接过来,刚擦擦眼,傅寒就又想起来:“等哭完回去再给林伺月道个歉,更诚心一点的。”
  “……”
  傅思清转过身来,忍无可忍:“你有病吧。”
  然后就把洗手间门“咣当”一声关了,他被狠狠赶出去。
  离午饭还有半个钟头。
  傅寒去了楼下,给早上找他的方轲回电话。
  他脱了外套,身形高瘦,脸被薄薄天光映得神貌如玉,好几个小护士特地跑过来看。
  “好帅好帅。”
  “收收,人家看上去还像高中生。”
  “高中生怎么了,高中生就不会成年了啊?你成年这么多年也没见比人高出几公分啊。”
  电话接完,傅寒转过脸来,人群里冒出几声清咳,慢慢散了。
  他往楼上回,外公病房在顶楼,寻常电梯不直达,坐到高层得下来换。一个小护士好巧不巧跟他顺了好一路,耳根子都在发烫,一没留神撞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撞那人个头高,四十岁上下,衣饰不俗,眉宇间却一股邪气,冷不丁跟傅寒对视上,嘴里叼着的烟头火星一红,呛鼻的烟味漫开。
  小护士愣了下,“先生,医院里不让抽烟。”
  “嗯。”
  男人应是应了,却丝毫不走心,肆无忌惮地又喷出一口才说:“我见着我儿子了,高兴,抽一口都不行?多管什么闲事?”
  也不知道魏代天哪里弄来那么些难闻的烟,分明也不缺钱。
  傅寒默念了声晦气,抬手驱了驱,扭头对那小护士说:“叫保安上来吧,这人哪有什么儿子,长了张断子绝孙的脸。”
  眼前的魏代天一下就笑了,嘴里那半截烟吐到地上,用鞋尖拧烂,烟草灰黏在瓷白的地砖上。
  要不说还得是他儿子呢,随便说说都说对了,还真就是断子绝孙的事。
  他今儿来是陪最近这个女朋友做流产。
  那女人心机重,搞滑头,怀上了他的种,还是个热度不低的小明星。
  他怕麻烦,答应了对方狮子大开口要的钱,还特地跑来宁城做手术,麻药还没打呢,那女人反悔,不做了,哭哭闹闹地要生。
  烦人得很。
  魏代天看一眼傅寒,到这时才勉强想起来,今天还是傅寒他外公外婆的结婚纪念,多巧呢。
  好赖也当过傅叔几年女婿,他冲傅寒一笑:“我上去见见你外公?”
  傅寒低头看表,张口:“还是别了,快到饭点,你的脸太倒人胃口,耽误吃饭。”
  周遭就这么静了几秒。
  夹在中间的小护士背脊发硬,丝毫不敢出声,
  想不到看着那么有教养的男生,刻薄起人来,居然这么毫不嘴软。
  她后背都快吓得湿透了。
  -
  回到顶层,餐厅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菜备齐,酒醒好,餐具擦得干干净净,傅思清早忘了刚刚的出糗,乐颠颠招呼他过来吃火鸡。
  傅寒先绕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又在香薰边上待了半天,把方才沾到的烟味散一散才出去,正好碰见母亲傅海安往摆台上放水果。
  他甩甩手上的水渍,说:“妈,我在下面碰到魏代天了。”
  傅海安手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
  “别搭理他。”
  “嗯,知道。”
  傅寒回忆了下,上次见魏代天可能还是年初春节那会儿,快一年没见了,浑然更是一副被烟酒情色掏空了的虚样,相比起来,傅海安的状态要健康向上多了。
  傅海安推他的背,不满得很:“拿我跟他比什么比?他也配。行了,吃饭去。”
  这一餐是中西式各占一半,外公讲起当年在英国求学时的旧事,才讲半截,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门开开,是一个专送员,热情洋溢地问好。
  “有位魏先生在咱们店里加急定了蛋糕,祝傅老爷子生日快乐。”
  “魏”字在他们家是个比较晦气的字,原本其乐融融的餐桌霎时沉默下来。
  好半晌,傅寒起身,去把外送提来,原本是打算直接丢进洗手间,却听见傅海安搁下手里的高脚杯,寒声道:“提过来。”
  没人说话。
  傅寒坐最外缘,将外送摆到桌上,拆开一层层包装,直到蛋糕本体露出来,整张餐桌顿时更加死寂。
  魏代天送来了一个蛋糕,棺材型的。
  而边上,还有他专门备注的卡片。
  「祝傅叔年年有今日。」
  傅怀洲受不得这个气,眼前一杯酒翻在桌上,怒冲冲起身,“我下去找这个姓魏的算账。”
  “怀洲,坐下。”
  远在主座上的傅老爷子沉声叫住他,嘴抿了抿,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冷不防一团火气袭心,猝然几道凶猛的咳。
  “爸!”
  “外公!”
  一桌人急忙起身,围拥上前,好几道椅子腿霍啦在瓷砖地上撕扯开的刺响交织。
  傅寒靠得近,扶住外公瘦削如柴的胳膊,眉头微微皱起。老人心肺本就不好,一刺激,喘息都乱得难以为继。
  傅海安立马回头,连着按了好几下急救铃。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可在医生护士前先来了个红唇长发的高挑女人,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气势汹汹撞开门。
  “王八蛋魏代天!”
  “逼老娘过来打胎,还不忘给前妻送蛋糕,这么深情款款的,当初有本事别离婚啊!”
  女人头发有些乱,一声骂完,定眼一扫桌上的蛋糕,面色忽地一变,猝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代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只有你能干出这种烂事!”
  “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傅怀洲气得太阳穴狂跳,顾不得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拿起一个玻璃杯砸到女人脚边,顿时碎玻璃飞溅。
  紧跟着魏代天就追来了。
  他想不到这女的这么疯,扯住人一把捂住嘴正要走,却见傅怀洲一副跟要活吞了他似的眼神。
  再一扫,傅海安也在,顶着一双寒光凛冽的眼,傅寒,傅思清,都在。
  他停下脚步,来回环视好几圈。
  一别多年,再跟这家子碰面的情形,比他私生活还乱。
  陆陆续续已经有医生护士赶来,去查看傅老爷子的情况,而傅老爷子扶着护士的胳膊,只不断重复:“赶、赶他出、咳咳……出去!”
  魏代天扯起嘴,无谓地耸了耸肩。
  本来来宁城就烦,看到傅家一家子和和美美,就更烦。他看不顺眼,走上前两步,一脚踹在前面的橱柜上,发出震天的声响。
  随即反手拽过身旁的女人,望向傅老爷子。
  “走什么啊?人都还没介绍呢,走什么走?”
  “来,傅寒,她肚子里有你亲弟弟,不比你们接回家去的那个野种强?”
  “以后我跟她要是掰了,孩子还送给你们家养啊!”
  真不要脸的东西,傅怀洲火冒三丈地站起,紧跟着却先听见一声闷重的呛咳——
  他爸吐血了。
  血花溅了一地,浓重的血腥气不断泛上来。
  蹲在傅老爷子身边的医生来了火,“这位先生,请你出去,不要刺激病人!”
  一片混乱中,魏代天得意地拍两下袖子,吹声口哨,摆手:“先走了——”
  只是他最后转头前的一眼,在所有人中除了慌乱、愤恨、失控,发现还有双眼睛,冷冷静静,自上而下的俯视感,像在嫌他可怜。
  臭小子,他忍不住回瞪回去,眉心紧蹙的肉结随说话拧动。
  “傅寒,看什么呢。”
  老老少少,十多双眼睛,朝傅寒这里汇聚。
  傅寒收回视线,没再多看他,而是转而看了傅海安一眼,最后定定起身,去边上翻出这里的投影,低头摆弄起手机。
  正对面巨大而雪白的墙壁上,一点点映现出几张照片,翻动下去,每一张都是魏代天身边那女人,和另一个年轻男明星出入妇产科的画面,姿态亲密。
  魏代天看愣了,嘴毫无意识地抖动起来。
  傅寒直起身,单手插口袋里。
  “爷爷发我的,你干的事他一清二楚,你带着来发疯的女人她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爷爷的微信躺在联系人列表里好些年,这两年断断续续给他转钱,拉家常倒苦水,他一次也没回过。
  这事儿是上周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删。
  他将幕布定格在一张男女拥吻照上,扫了眼魏代天此刻的表情,都快笑出声。
  “姓魏的,当初被林伺月她妈骗得团团转,怎么十年过去了,还在把别人的种当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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