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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跨年前的最后一周课。
  整个旬礼弥漫着一股考试后重创的死寂,和放假前人心浮动的交织气氛。
  中午,林伺月照旧去食堂人比较少的窗口打饭就餐,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耳边满是八卦。
  这次月考她一战成名,A 班的 24 名,在全年级差不多排在 60 名上下。
  秦班导和老莫都很高兴,连着几天在办公室里说话都更高声了些,让原来那些不看好林伺月还明晃晃说风凉话的老师们头都没地儿抬。
  不过两人还是相继叫她来办公室耳提面命了一番。
  说这次月考数学卷子难,平均分低,好多平时成绩不错的同学没考出来,她英语语文不错算占了便宜,千万不能飘了,得虚心稳住。
  老师这边只是提醒,好些不服气的同学也是这番论调,从班里到年级里,全在议论她这次的考试成绩。
  “她占便宜了不是,不然哪儿轮得到她啊?数学年级平均分掉了三十,还不够离谱?”
  “据说这次数学卷子是老莫出的,老莫故意的吧。”
  “除了数学卷子,你们听说没?傅寒,跟她是同桌,每天从早到晚地一对一给她补课呢。”
  “……”
  “啧。”
  八卦声微妙地沉寂一瞬。
  “要是有傅寒从早到晚给我补习,别说年级前六十,前十我都冲进去。”
  “笑死了,你有病吧。要是傅寒真的愿意从早到晚和你在一起,你只补习啊?”
  “不然……”
  “当然是连皮带肉吃干抹净。”
  细细碎碎的轻笑漫开,几个女生又聊了好一会儿,话题彻底从林伺月转到傅寒身上。
  “你们,知不知道,傅寒和 c 班那个方轲做的人工智能项目,好像拉到投资了。”
  “啊啊啊啊?这么强?我记得他俩之前是一边竞赛一边做项目的吧?”
  “其实这个不稀奇啦,他俩高一高二就在做了,这次这个不一样,有惊天狗血大八卦在里面。”
  “什么什么?”
  一桌子人被吊起胃口,饭也不吃了全围上去。
  “就我听说这次傅寒做的项目,是参加魏氏分公司产研中心那边赞助的比赛嘛,头奖奖金特别高,好像有七位数……”
  “等等,魏氏集团那不就是……”
  “对啊就是啊,傅寒的亲爸,亲爷爷,在的那个魏氏。”
  “我靠。”
  “可我听说傅寒跟他爸那边关系特别差啊,怎么还去参加他们集团的比赛?”
  “所以这才刺激和狗血啊!”
  “傅寒他爸手下的分公司这两年在做产业转型,但是因为傅寒他爸太不成器了留不住人才,一直没多大气候,所以才花钱赞助了这个比赛,你说一般人可能还得感谢一下魏氏的知遇之恩卖卖专利是吧,傅寒的话……可能吗……等于白嫖奖金让他们这个比赛白做了呀……”
  “而且我听说一开始傅寒没署名,只用方轲的名字,到最后他爸那边知道头奖团队里有自家亲儿子,脸都黑了。之后颁奖那天直接没出席,让助理代为颁的奖。”
  “不是……这、这这这、这有点太帅了吧!好燃啊!”
  “当面打脸渣爹我靠我靠,不愧是我男神!”
  这头的八卦声越聊越火热,林伺月慢慢吃完饭,端着空餐盘,安安静静走了。
  -
  晚上到家,傅寒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元旦后,他就要和方轲去魏氏的产学研基地呆上一周,魏代天那边虽然暴跳如雷的,但犟不过傅寒爷爷那边的支持,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行李箱摊在地上,他刚放了点衣服进去,就看见门口的林伺月。
  “怎么这会儿有空来?”
  林伺月走进来,说:“有点养成这个点过来的习惯了好像。”
  “放假了,歇歇吧,休息不等于偷懒,”傅寒抬了一下嘴角,接着说,“一月初我会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给你集中补习了,不过你现在底子已经打牢,保持状态就行,有空多去问问老莫。”
  林伺月点点头,安静站了会儿,看着傅寒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他穿得薄,露出来的手腕和脖子那里很白,背肌却很结实,是值得白天学校女生那一句“想吃干抹净”的评价。
  “想什么呢?”
  傅寒蹲在地上朝她打了一个响指。
  她呵口气,搓搓手,悄咪咪说:“你不能听的。”
  傅寒多余理她,起身,去书柜隐蔽处里翻出来一个摄像头。
  她好奇:“你还在房间里放这个?”
  “习惯。”
  “可我看你……是要丢掉这个的意思?还是换一个新的?”
  傅寒缠线的动作略微顿一下,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好半天没有说话,隔好久才反过来问:“小时候的事,你还有多少印象?比如对我的?”
  林伺月顿一顿。
  七岁以前的记忆都还在,只是像被装进了压缩包,抽走空气,很多细节都丢失了,只剩下笼统的轮廓。之前为了他刻意去回忆过很多,但这一点不想跟他坦白,只模模糊糊说:“我记得……小时候你很爱来我房间。”
  像此刻的她一样。
  傅寒勾起一边的嘴角像是笑了。
  “你记得没错,更具体一点其实是六岁左右开始,我特别喜欢去你的房间,玩,学习,休息,你后面都有些烦我了,可我还是赖着不走。”
  “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我妈,包括你们所有人,应该只透露过一点点给当时那个教我编程和计算机的老师。”
  他摆弄两下拿出来的摄像头,眼瞳垂下些,接着说。
  “六岁的时候,我房间总有被人乱动过的痕迹,但又不是很确定,于是让老师教我装了摄像头,无意中发现魏代天当时出轨助理的事,那个助理经常借着工作来家里。后来有一回,我在房间午休,那个女人趁我睡着,亲了我的脸。”
  他还记得,那女人伸上来的手,凉凉的,像蛇。被子裹得再厚实也难以摆脱那种浑身发寒的感觉。
  在最害怕的时候,妹妹忽然回来了,在门口兴高采烈地呼喊他的名字,像一串洋洋洒洒的小鞭炮,紧跟着就是咚咚咚上楼的声响。
  女人立马缩回了手,悄然无声地离去。
  林伺月好半晌没能说话。
  “我能分辨出那根本不是长辈喜爱的感觉,她似乎有一些奇怪的癖好,但当时我不知道该找谁求助,我妈在忙集团的事,于是就一直缠着你,你小时候很活泼,爱哭爱笑,一举一动都很受大人关注。和你在一起,会让我觉得安全一些。”
  “再后来不到一年,我妈就跟他离婚了,我们回到傅家,在房间里装摄像头已经成了习惯,就一直装着。”
  林伺月眉心轻蹙,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寒每一分神情。
  时隔多年再说起这些,他眼底满是平静,甚至,转而露出一股纯粹张扬的少年锐气。
  “后来长大一些,比起什么安全感,更多的是提醒自己,魏代天犯的那些错还没得到该有的报应。最近的话,忙活了好几个月,终于让魏代天吃了个暗亏,所以是故意丢了这个摄像头,没别的,就是因为——”
  他停顿一下,眉眼上扬,“爽。”
  林伺月被感染,恨不得扑上来鼓掌。
  “所以我当时集训回来发现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候,我心理阴影多大吗?”
  旧账又被翻起,林伺月老实道歉,而后替他思索:“这种心病,需要特地去治吗?”
  行李箱拉链拉上,傅寒目光抬高,掠过她泛着柔光的耳垂,冷不丁一下起身,两手箍住她双肩,顺势往床上那么一按。
  乳胶床垫回弹阵阵,应和林伺月瞳孔轻震的频率。
  四目相对,鼻尖以微妙角度几错位乎相触,夜灯的光晕在脸上,像不知觉间化开的奶酪,眼睛盯在上面,连思绪都无故跑焦。
  十来秒后才回神,他顷刻间笑了,语气是哄小孩:“治好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就是我心里的保护伞。
  被松手后,气氛回到刚刚,林伺月双脚重新踩回实地,摇摇头,望着他去关窗的背影,忽然间福至心灵,紧张问:“那这个摄像头一直在正常使用吗?”
  “是的吧。”
  如坐针毡。
  林伺月攥手,之前趁着傅寒不在来他房间蹭题那几天,不会都被录下来了吧。
  “那……监控录像是?”
  “我做了个小软件,每个月月底监控一块打包发我邮箱,一般都是直接清了。”
  林伺月口水连连往喉咙深处咽,“清得好,清得好,多占内存,你去基地那边还有空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清?我可会清了。”
  傅寒心如明镜,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上翘。
  “这个月的先不清了。”
  “……”
  “我先看看。”
  “……”
  “有精彩的单独拷下来发你。”
  “……”
  -
  年末最后几天,天阴。
  沪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值班室里,值班护士昏昏欲睡。
  直到来换班的同事从背后拍她一下,才艰难醒过来,睡眼惺忪把眼镜戴上,发现正对面坐着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还没走。
  那男的四十岁上下,墨镜是名牌,还戴着一只一看就很贵的表,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既不像来探望亲友,也不像来看病,更像是来找茬的。
  她都犹豫好久了,想着要不要跟保安说一声,去问问来干嘛的。
  结果刚来的同事一下拽住她,压低了声儿叫她千万别随便过去,说是不好惹的大人物。
  “什么?”
  “没听说啊?”
  同事换完衣服,鬼鬼祟祟上前,低声说:“这男的女朋友怀孕了,可前两天是另外一个男的陪她女朋友过来做的产检,估计孩子不是他的呢,昨天在问医院要监控,发现是真的,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一下子打了个冷噤彻底醒过来,偷偷又往那男人的方向看过去。
  手机嗡嗡嗡响了半晌。
  魏代天摸出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掐了,关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公司那头的事,烦死了。
  他换出另一部手机,对着联系人表划拉半天,一个个发消息过去问,下午有没有乐子可以找,喝酒打牌都行。
  结果就是每一个都回了,态度热情得很,可死活没一个真说要出来的。
  问到最后只有一个哥们好心给他透露,因为前几天在宁城和傅家那事儿传到他爸耳朵里去了,他爸给所有人打了招呼,现在没人敢带着他鬼混。
  这帮没用的东西。
  他站起身来,心一横,要不干脆直接订张机票去泰国晃一圈。
  医院一楼冷得很,左边是药房,右边是缴费处。
  他径直往出口方向走,缴费处却围着一圈人,生生把路给堵了出不去。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魏代天墨镜一摘,随意看过去,却忽然间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名字。
  “不可能啊医生,这卡里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对,你再查查,卡是我们俩外孙女的,对,叫林伺月,是奖学金啊,每年 12 月月底肯定到的……”
  “不可能啊……医生,我给她老师打个电话……”
  何红苗的手止不住颤抖,老头子住院费那边傅家一直在给,可前一阵林嘉洛撞了人先把医药费挪去赔钱了,就指望奖学金到账。
  一问,一职高老师那边只说,不清楚,但已经发过了。
  何红苗显然已经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人群里,故意佝偻的身体一直在抖,眼珠不断晃动,挂了电话就悲苦地念着:“外孙女啊,月月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那可是你外公的救命钱啊……”
  而人群外围,本打算走了的魏代天,重新戴上墨镜,望着那瘦弱的老人,嘴边一点一点渗出笑来。
  这个渣爹又出来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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