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升高三的阶段是没有暑假的。
所以，考试结束后只放两天假又得返校上课。
“停笔。”
铃声响时，监考老师开始收卷子。
现在天还没全黑，城市天空上像是橘蓝的特调烈酒。
尹禾月刚出校门，就看到白婉的车停在路边。
坐在驾驶座的白婉摁响喇叭，示意她过去。
“月月，上车。”
上车后，才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人。
宋屿舟。
他戴着耳机假寐，手环抱在胸口，头靠在窗边。
听到开门声，宋屿舟缓缓睁开眼，夕阳最后的霞光映入他的眼底。
尹禾月坐进去时，能闻到身边若有似无的橘子薄荷味。
白婉见人到齐，踩下油门，“知道你俩都考完了，今天我请客，犒劳犒劳。”
“谢谢阿姨。”尹禾月小声说。
“谢什么。”白婉轻轻笑道。
自始至终，宋屿舟一语不发，像是没看到尹禾月似的。
车里的气氛跟着冷气降下温，白婉怕他们太累，就没多问。
而坐后排的两位，单纯不熟。
尹禾月看他戴耳机，就懒得招呼了。
刚想闭目养神，“叮咚”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山与yu：还有一段路。】
她侧目时，宋屿舟还在看着窗外，但不知何时摘下了左边的耳机，用右手托在手上。
而手的方向，是对着尹禾月的。
【Luna：给我听？】
【山与yu：在车上睡觉，容易头疼。】
他没正面回答，但她听懂了。
正是下班放学的点，车还没开几步就被堵在马路中央。
尹禾月接过耳机。
不听白不听。
戴上的那一刻，左耳里漫漫悠扬一段平缓的……
纯音乐。
尹禾月颇为意外，但在她的记忆里，宋屿舟就算会弹琴，日常也是应该听流行乐更多。
但该说不说，这曲子非常奇妙。
像是在夏日干涸的沙洲里匍匐前进时，突然被人喂了一嘴青提。
汁水迸裂，润物无声。
她看着宋屿舟的侧脸，窗外是倒带重影的日落高楼。
【黑眼圈重得像熊猫，播点纯音乐，放松放松吧。】
“……”尹禾月撇嘴歪头。
他在……说我？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果然看到镜头里的自己——
眼下乌青。
原来耳机里的纯音乐，是刻意放给她听的。
【Luna：谢谢jpg.】
尹禾月拿出手机，发送一只熊猫道谢的表情包。
二人耳朵里，同时听到“叮咚”声。
宋屿舟看到消息，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反手把备注改成：“有良心的小撒谎精”。
……
TBWY店内。
“你们平时学习辛苦啦，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白婉把包放下。
这家餐厅主打欧式轻奢风，刚坐下来就能听到小提琴的声音。
在看到菜单的那一刻，尹禾月突然想起——
这家店，她前世来过。
这间餐厅全名叫To Be With You：译为与你在一起，记录爱的点点滴滴。
白婉钟爱这间餐厅，因为这里是她与宋胜定情的地方。
但于尹禾月而言，是后来目睹宋胜出轨的地方。
“阿姨……这里太贵了，能不能换个地方吃？”
尹禾月放下菜单，开始演戏。
一旦想起那段记忆，她最怕的，就是遇到带其他女人来吃饭的宋胜。
她当然会狠狠制裁渣男，但前提是，要让白婉慢慢发现真相。
再也不愿看到白婉一蹶不振的样子。
“月月太懂事了，不用担心钱，这里的菜很好吃，阿姨想让你尝尝。”
连宋屿舟也吭声了。
“我就想吃这家。”
他往那一坐就是耍横，好像屁股上沾了502，坚决不起身。
【啧，怎么可怜成这样……今天这顿饭必须要她吃上。】
“……”尹禾月被呛得直咳嗽。
怎么感觉被小看了……
豪横少爷脑补小可怜大戏。
他要你吃，不得不吃。
尹禾月不想扫兴，刚想顺从……
突然一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穿得体面的宋胜，旁边还搂着一位身材曼曼的女子，两人正在用餐，但坐的位置是没有光的角落。
“说曹操曹操到。”尹禾月默念道，目光寒冷。
明明知道妻子要带孩子出来吃饭，还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
可见宋胜心有多大。
她对上白婉的脸时，一秒恢复笑容。
“谢谢阿姨，那我想吃这些。”尹禾月顺着演下去，比划一些价格稍稍便宜的菜品给白婉看。
白婉更心疼了，但没明说，“好，阿姨给你点。”
她起身走往餐厅前台的方向。
尹禾月紧盯着她，见她完全没注意到反方向的宋胜，还在和经理说些什么。
默默松了口气。
支开白婉，是为了好单独行动，偷偷留下宋胜出轨的证据。
可当尹禾月刚要起身时。
宋屿舟把她拉住了。
因为打球而留下茧的拇指，在磨到她的皮肤的那刻突然弹开。
“去哪儿？等会就上菜了。”
他都不敢碰尹禾月，说话却直言不讳。
【妈还真去加菜了？没看到人都要跑了吗？】
“哥哥不是想吃吗？那就替我多吃点，我去趟厕所。”
尹禾月故意把声音提大了几个分贝，好让白婉也能听到，免她担心。
说完，她往厕所的方向跑，其实在暗中紧跟宋胜。
但留在原位上的宋屿舟却懵了。
“她刚叫我什么？”
再回味时，脸唰得染上红潮。
迫不得已用手捂住。
餐厅的路人还在诧异，刚才还好端端的小帅哥怎么突然挡脸不让看了？
难道是自己偷看的视线被他发现了？
宋屿舟不自在地眼神乱瞟，看向落地玻璃窗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脸上的笑容和红潮消失。
悄然跟了上去。
……
尹禾月特地绕到宋胜那桌后面，躲在墙边拐角处。
亲眼看到狗男人切好牛排，一口一口地喂给怀里的美女。
她强忍着反胃，用手机录下了全程。
他们吃相恶心，但速度出奇快，兴许宋胜还有几分心虚，想着速战速决。
服务员来撤盘子时，两人还在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但尹禾月不想再拍了，免得脏了手机。
刚要点停止录制的红点，她被一圈橘子薄荷的气味包围。
“别看了，脏。”
尹禾月熟悉这味道，但仍是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手机落在地上。
回头看，果然是宋屿舟。
这里是餐厅后门，只有沿墙的地板周有灯带。
弧光暗亮下，他的表情忽明忽暗。
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像是阴鹜的动物眼。
“哒、哒、哒。”
拐角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知道有家调酒俱乐部很有意思，一起去？”
这是宋胜的声音。
宋屿舟顺手捡起了手机，“他往这里走了，配合我一下。”
“好。”她乖乖点头。
两人到更里的深处。
宋屿舟欺身贴着尹禾月，直逼墙角，他手臂用力撑着墙，把尹禾月一整个困在怀里。
两个额头相抵，吐息缠绵时。
甜酒汇入橘子海。
谁都放轻了呼吸。
谁都放轻了心跳。
【对不起。】
尹禾月猝不及防地听到他心里的一声道歉。
这时，宋胜一身酒气地走过来，还轻佻地笑了。
“现在的学生早恋就算了，还这么若无旁人，真是有伤风化。”
【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我怎么听出宋总有点羡慕啊？”
“哈哈哈哈，谁没有这种年轻气盛的时候。那会儿我比他们还要……”
【……滚。】
他们打情骂俏地走远了。
嘴唇紧闭的宋屿舟，在心里也同时骂了他很多句。
等人彻底走后，宋屿舟回过神来。
“早点回去。”
他把尹禾月放开，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早点远离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屿舟，你和我一起回去。”尹禾月并没急着走。
宋屿舟现在强撑在崩溃边缘，不该放任他不管。
这也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
落寞。
“不用管我。”
宋屿舟只说出口这四个字，眼眶却猩红得不成样子。
【别哪怕到现在，我都在想。】
【你要能继续叫我“哥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