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这身红嫁衣是商芷最珍视之物。
料子用的是最好的云锦绸缎，上面还用金丝绣着鸳鸯与牡丹。
是商芷娘亲时日不多时一针一线亲手为她缝制的，希望她出嫁时能穿上。
明明前几日商芷都将嫁衣挂出来晾晒，今日那衣架上居然空空如也！
陆廷昀暗自思忖片刻后，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笑意。
“果真是做戏，还知道带走嫁衣，不露破绽。”
一旁的商芷垂下眼眸，不由得扯出一抹凄凉的笑：“陆廷昀，你还认为我在做戏……”
下一刻，陆廷昀对门外侍卫吩咐道：“去请丞相府裴玄公子至松鹤楼一叙。”
裴玄是当朝丞相之子，也是陆廷昀从小到大的好友。
进了松鹤楼，商芷凝眸看他一人坐在窗边独饮，心中满是苦涩。
那本从她房中找出来的医书被随意放到了一旁。
商芷皱起眉，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位名医所著，世间仅存无几，她也就这么一本……
不多时，门口响起一道温润嗓音。
“听说王爷准备去林家下聘礼，这是邀我一同庆祝？”
商芷抬眸看去，只见来人一身蓝色素袍，眉目疏淡，看上去温润谦和。
陆廷昀将桌上那本医书推了过去：“你不是一直说想要这本医书吗？送你了。”
裴玄先是一喜，随即疑惑道：“这不是商小姐心爱之物吗？我从前只说过想借来拜读几日，你却将它送我，这事商小姐知晓吗？”
陆廷昀冷着脸：“本王做事，还需向她交代？”
商芷抬起手，想要触摸那本书，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她苦笑一声，连他的好友都知道这是她心爱之物，如今陆廷昀却将它随手送人。
突然，身后的雅间里传来几个纨绔子弟的谈笑声。
“听说南阳王府正准备娶亲呢！等与王爷有婚约的那个王府养女回来，岂不得傻了眼？”
“那个叫商芷的？要我说，她就是一个只会看病开方的破大夫，哪里配得上南阳王？昭昭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她拿什么比？死了爹娘的悲惨身世？”
讥笑声直直刺入商芷心口，她攥紧手，猛地扑过去想要打那群人。
“够了！不许你们说我爹娘！”
可她只是像轻烟一般从那些人身上穿过。
商芷失了力，瘫坐在地上，身体气得发抖，她紧咬着唇，泪水大片大片地落下。
陆廷昀握酒杯的手顿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斟起酒来。
这时，裴玄却冷下脸起身，猛地拉开雅间的门。
一群人愣了愣，正要起身行礼，却听见他满是嘲讽地开口。
“京城世家的教养就是这般？在座的各位没有生过病？世上若没有大夫治病救人，各位现如今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谈论风芷？”
商芷有些怔愣地抬眸，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帮她说话。
此话一出，这群风流的纨绔掩面而逃。
“你似乎很欣赏商芷？”
一旁的陆廷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眸色有些晦暗不明。
裴玄回来坐下，有些感叹：“记得去年我重病在身，你来看望我，正好带着她，宫中御医都难治的病居然让她给我治好了，不愧是京城百姓所称的‘医仙’！”
“若是我能娶到她……”
话说到一半，裴玄忽然想起眼前人与她有婚约在身，自知失言，仰头饮下一杯酒。
包厢内一瞬死寂。
陆廷昀捏紧酒杯，眼眸深沉，心中莫名有些烦闷。
这时，门外一道有些浑厚沙哑的声音响起。
“听闻南阳王要娶亲？”
循声望去，是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妇女。
商芷回过神，黯淡的眼眸聚起一束光，是姜大娘！
姜大娘是商芷从小在商府的乳娘，她虽然脾气比较火爆，但待自己就像至亲一般好。
“乳娘……”
商芷喉中一哽，激动地朝她冲过去，却扑了个空。
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双手，她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是啊，她已经死了，所有在乎的人她都再也拥抱不了了……
丝毫不知商芷状况的姜大娘，面含怒气地看着陆廷昀。
“不错，您是商芷的乳娘吧？难道本王娶亲，还需要过问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
陆廷昀双眼微眯，讥讽地开口。
“陆廷昀，你说话别太过分！”
一旁的商芷心底窜起怒火，忍不住咬牙道。
可没有人能听得见。
面对他的威压，姜大娘毫无惧色，将一张纸拍在了桌上。
“既如此，便请王爷与商小姐解除婚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