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慈将衣领解开,他的肌肤并不是光滑平整的,可巫冬九从来没有过问。这次之后她大抵知道是为什么,曾经是杀手的他受过不少伤。巫慈伤在右肩,那里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肉外翻,鲜血还在涌出。可是他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起伏。“不疼吗?”巫冬九故意问道。巫慈点点头,“疼。”“活该。”巫冬九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的动作很轻,“那你还忍着不说。”巫慈沉默,可是嘴角微微勾起轻笑。
小说详情 江湖上有不少门派, 但其中三大门派——临天门、浮沙派和休鹤楼——最令人忌惮。
包括浮沙派和休鹤楼在内的其他门派,明里暗里都瞧不上临天门,觉得它不过是个杀人组织罢了, 但偏偏它的实力强悍,都不敢去招惹。
直到五年前, 浮沙派联合其他门派同临天门一战。江湖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只有休鹤楼置身风波之外, 任由两边厮杀。
毕竟休鹤楼就是一条狗, 巫慈想, 哪边得势便朝着哪边摇尾巴。
“我要将你的小妻子带走, 送给弟弟做人彘,肯定很漂亮。”尹漾笑得疯魔,整个人陷入兴奋的状态之下。
听着他一口一句小妻子, 巫冬九恶心极了, 刚想从巫慈怀里出来, 却被他扣住肩膀止住。
“戴着临天门的牌子, 领着休鹤楼的人。”巫慈没有理会尹漾的话,自顾自道,“徐川柏现在还真是蠢笨,被人叛变了都不知道。”
也不怪休鹤楼次次坐享渔翁之利。
尹漾只是冷哼, “临天门又有什么好,他们曾经百般折磨你, 你还要为他们卖命!”
“还有她!”尹漾指着巫冬九,愤愤道, “让你沉迷温柔乡, 连初心都忘了,你根本对不起师父。”
巫冬九恨得牙痒痒, 然而巫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着她。
“这般厌恶临天门,竟然还和尹荀待在那里。”巫慈面色很平静,丝毫没有生气。
尹漾哼笑,“我自然不会让我弟弟待在那虎狼之穴。”
“那就好。”
尹漾还没来得及反应巫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瞧见巫慈朝自己欺身而上。他抬手堪堪抵住巫慈的一刀,脚步连连后退。
不行,他不能和寒刀对打。
尹漾连忙退到一旁,甩出弯刃想要袭击巫冬九,却被巫慈一刀弹开。
“这个主意不是尹荀给你出的吧。”巫慈满意地看见尹漾眼神一僵,他嘴角扬起笑,“你以为这么多年你长进了吗?”
“闭嘴!”尹漾再也忍受不了,他一刀接着一刀朝巫慈甩去,“你给我闭嘴!”
弯刃就像是一条凶狠的银蛇,朝着巫慈飞来,他闪身避开,却被它紧紧追上。
巫慈从地上踢起三把长刃,让它们缠上尹漾的弯刀。尹漾见状想将刀收回,却被巫慈止住。
“还是那么废物。”巫慈笑得讽刺。
尹漾用力弹开巫慈的刀,将弯刃收回后又一次甩过去。他似乎被气得失去理智,弯刃毫无章法地朝巫慈袭去。一个不注意,弯刃再次被长刀缠上,这次却被巫慈一把扯脱了他的手。
尹漾愣了一瞬神,然而就在这时,巫慈冲着他的身后面喊道:“阿九!”
他吃惊地回了头,随后才发现巫冬九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闪到他的后面。
“怎么能忘记你口中的‘小妻子’呢。”
她笑得灿烂,可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干净利落地划开他的脖子。
巫慈从不远处走过来,在尹漾跟前站定,垂眸看向他,“我的初心从来没变过。”
尹漾感受到血液飞快地从体内流出,他看着巫慈无悲无喜地瞧着他,这么多年师兄弟,寒刀可真是狠心。
“弟弟……不会放过你……”
巫慈将刀送入尹漾的胸膛,送他最后一程,“我就怕他不出现,不然也不会让你死。”
巫冬九站在一旁瞧着两人,她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多年前的场景。
那日她贪玩,夜里才回到巫山,还没走到石峰陂,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谈话声。
相隔较远,风声呼啸,巫冬九听不清声线,又担心是阿曼阿亚出来寻她,所以她悄声走上前去瞧。
结果发现巫慈正在和谁说话,那人蒙着一身黑衣,满脸焦急地和他说着什么。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空气弥漫潮湿阴冷的气息。
她转头看见,巫慈手起刀落,那人倒在地上。
鲜血从他的身上流出,巫冬九闻到了浓重污浊的血腥味。
巫慈剑上并没有沾上血,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持着剑朝着她藏身所在靠近。
那时巫冬九还在犹豫要不要自己主动出去,结果巫慈又转身离开了。
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她心里渐渐浮现出真相。
巫慈他之前是……
“阿九。”
巫冬九抬头看向巫慈,他眉目很温和,瞧不出一点杀人时的狠戾。
杀手。
“有没有受伤?”
巫冬九摇摇头,“都怪这些刺客,害得我在山神面前杀生。”
巫慈用左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没关系,山神会理解我们的。”
两人将洞内的刺客尸体处理完才出了山洞。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两人准备寻个干净的空地休息一晚。
走在路上,巫冬九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拉住巫慈的手,“你受伤了。”
方才洞内血腥味太过重,加上巫慈一直将右手背在身后,她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巫慈的唇色略显苍白,“小伤。”
巫冬九没有说话,拉着巫慈朝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脱吧。”她看向他的右手,但她并不确定哪里受了伤。
巫慈将衣领解开,他的肌肤并不是光滑平整的,可巫冬九从来没有过问。
这次之后她大抵知道是为什么,曾经是杀手的他受过不少伤。
巫慈伤在右肩,那里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肉外翻,鲜血还在涌出。可是他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起伏。
“不疼吗?”巫冬九故意问道。
巫慈点点头,“疼。”
“活该。”巫冬九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的动作很轻,“那你还忍着不说。”
巫慈沉默,可是嘴角微微勾起轻笑。
“我们的下落是你故意透露给那个人的吧。”
巫冬九不傻,仔细一想就知道是巫慈。先不说他们的行踪难定,其次山神的地址隐蔽,也只有哀弄村的少数人知晓。那人来寻两人,怎么可能一来就埋伏在山神洞中。
巫慈点头,他也不准备隐瞒阿九,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出来。
那日他在客栈让崇蕴继续计划的时候,同时也让崇蕴将消息泄露给尹漾,毕竟尹漾跟着徐川柏来到顺河镇也在他意料之内。
尹漾和尹荀曾经都是他的师兄,几人都在临天门长老的手下习武,之后他叛逃临天门,那两兄弟一人留下一人行踪难定。不杀掉尹漾,尹荀怕是不会轻易现身。
以两兄弟的性子,尹漾叛变到休鹤楼,尹荀极有可能待在浮沙派,他得让崇蕴多加注意。
但是也不排除他潜进临天门,那哀弄村的人……
“巫慈,你到底在和我的阿曼一起计划什么。”
巫冬九缠裹帘的手一重,她听见他低低“嘶”了一声。
“阿九,轻点,疼。”
“这是你第三次忽略我的问题。”
第一次是关于手札,第二次是她问他是害怕她死掉吗。每一次,巫慈都是直接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肯告诉她。到底有什么好瞒着她,真当她是三岁小孩,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破坏吗。
巫冬九抬头看向巫慈,“为什么?”
巫慈沉默,转头看向溪流,里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少女一脸固执地看向眼前人,这次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阿九,”巫慈垂下眼帘,掩藏住眼底的悲伤,“你想永远待在山内吗?”
“我不在乎。”巫冬九转过身,抱膝坐在河岸边,看着水面泛起一层又一层波澜,“只要和我在意的人待在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
巫慈轻笑,阿九果然口是心非。
“我想让哀弄村的人不再躲藏在巫山之内。”
巫冬九眼睛微微睁大,随后转过头看向巫慈,“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对,”巫慈点点头,“这就是我和阿蒙的计划。”
巫冬九还是有些疑惑,“这不是好事吗,那为什么要瞒着我?”
巫慈朝她微微笑着,“因为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心。”
“这又不会让我不开心。”
“是吗。”
巫慈将衣服重新拉上穿好,脑袋里浮现巫溪秀略显哀伤的眼睛——‘至少,在这之前,不要让阿九知道。’
所以他只是告诉了阿九一部分而已。
“走吧阿九,”巫慈直起身,“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
*
夜里的风总是带着刺骨的寒意,温度的骤降让巫冬九忍不住朝温暖的地方缩。
闻着清淡的蔻绫香,她本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睡得更加安稳。
巫慈收回搭在衣服上的手,起身朝不远处的林中走去。
“把尹漾的尸体带回去,”巫慈停顿片刻,继续道,“丢给徐川柏。”
以徐川柏那个蠢笨的性子,一定会用尹漾的尸首大肆警告临天门中的其他人。这样尹荀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尹荀不出面,他心中总是不安宁。上一次,似乎就是他带领休鹤楼之人灭了哀弄村。
真是阴险狡诈之人,他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
巫慈手指有些发凉,“找到阿索……”
他侧头看去,发现巫冬九已经醒来,只是站在不远处瞧着他。
暗卫似乎知道巫慈想问什么,轻声回答道:“还没有发现他的下落。”
“我知道了。”
巫慈转身朝巫冬九走去,“怎么醒了?”
夜里凉,巫冬九怕冷。她拢紧衣服,鼻间的蔻绫花香有点重,但她现在勉强能够接受了。
“大巫师,下个地点总不能还有人埋伏吧?”
她不过是出来祭拜三神,可不想天天杀人。
巫冬九打了个呵欠,“天天杀人应该也会累吧。”
巫慈好笑地摇摇头,“哪来那么多人让你杀。”
他伸手揽过巫冬九往火堆旁走,那里火燃得旺,身子要更暖和些。
“巫慈。”
“嗯?”
“你之前为什么又成了杀手?”
巫慈垂头看向巫冬九,眼里含着清浅的笑,“阿九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巫冬九很好奇巫慈会说出什么样的假话,“假话是什么?”
他笑得不太正经,“因为缺钱。”
巫冬九嗤笑一声,随后闭眼不再过多问。
缺钱怎么可能是假话啊,没有金钱他就没有办法生存。说到底,还是为了活命吧。
两人都安静下来,就这般过了一会,巫冬九感觉到巫慈从背后拥住她。
“还冷吗?”
巫冬九听见巫慈轻声问她,可她却觉得巫慈更像是寒冷的冬夜里,握住一团燃烧的火焰不肯放手的那个人。
他才是需要温暖需要拥抱的人。
巫冬九睁开双眼,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听见巫慈继续道:“我十一岁时杀了我的阿亚,流浪街头后又被之前的师父捡回临天门练武。”
“临天门的人知道我是蛊人后,就将我视作他们的杀手锏。”感觉到巫冬九身体有些僵硬,巫慈将她抱得更紧,“阿九上次在瓦肆听见的,都是真的,我是趁乱叛逃出来的。几年前你看见我杀的人,也是从临天门来寻我回去的。”
“尹漾和尹荀都算我的师兄,只是我们互相都不欢喜对方罢了。”
巫冬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转过身回拥住巫慈,“好困啊巫慈。”
“那睡吧。”巫慈揉了揉她蓬松微卷的头发。
……
“可是你很坚强。”
寂静的深夜只有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偶尔林中传来鸮的咕鸣和草丛窸窣声,巫冬九的声音格外突兀。
“而且还……”夸赞巫慈这件事,对巫冬九来说格外别扭,“还勇敢,毕竟……”
巫慈的轻笑从头顶传来,巫冬九的脸瞬间红了一片,她庆幸她埋在巫慈的胸前,巫慈瞧不见她的模样。
“好啦,我知道阿九的心意。”巫慈的手搭在巫冬九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发尾,“快睡吧。”
巫冬九声音含糊地抱怨道:“别让我枕你的右手。”
“没事哦,不疼的。”
“谁管你疼不疼,我只是怕麻烦不想再帮你处理伤口而已。”
“我知道阿九心疼我。”
“……”
巫冬九所幸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巫慈,他总是时不时露出幼稚的一面,就像哀弄村里的小孩子一样难缠。
然而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扭曲的山崖峭壁和溪流在眼前一遍遍闪过。
火光和尖叫,乞求和哭泣,相拥和相吻,接着是银白的剑光从眼前闪过。
巫冬九觉得胸口一疼,猛地睁开双眼。她觉得腰间被人紧紧地抱住,于是应激地想要甩开那人的手,直到侧过头看见巫慈的脸才平复下来。
巫慈睡眠浅,巫冬九一有动静他就醒了过来。
“怎么了阿九,”巫慈拂开巫冬九被冷汗打湿的鬓发,怜爱地吻落她眼角的泪珠,“噩梦吗?”
巫冬九心有余悸地摸上自己的心口,“好疼。”
她抬头看向巫慈,“为什么这里会那么疼啊?”
巫冬九看向巫慈的眼中一片模糊,直到巫慈伸手将脸颊上的泪水拂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哭。
巫慈只是沉沉地盯着巫冬九看,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将她涌出的眼泪擦干。
她想自己一定还在受噩梦的影响,心里沉闷得出奇。她拂开巫慈的手,用手背不断擦拭自己的双眼,企图止住泪水得掉落。
“对不起。”
巫冬九愣愣地停住手中动作,感觉到巫慈握住她的双手,俯身将吻落在她的眼睛上,泪水被他全部卷进唇中。
“对不起。”巫慈又一次说道。
他带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感受到手掌下心脏鲜活地跳动,巫冬九神色空白了几瞬。
巫慈声音又轻缓又柔和,“都过去了,阿九,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下一瞬他又将巫冬九拥入怀中,像是催眠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道:“都过去了阿九,噩梦而已。”
巫冬九再也绷不住情绪地大哭起来。
只是梦,惊悚的、奇怪的、让她一次次惊醒的噩梦。
*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巫冬九只觉得眼睛酸疼得厉害,不知道还以为是巫慈在她睡梦中给了她一拳。
“眼睛好酸。”巫冬九甚至觉得眼睛肿了起来,“总不能是晚上有虫子咬我的眼睛吧,什么虫子比我的蛊还毒……”
巫慈走上前将装有艾草的药袋递给巫冬九,听见她嘴里的嘟嚷,心里一时间觉得酸涩又好笑。
“看来阿九不记得了。”
巫冬九皱眉,“不记得什么?”
她努力回想,脑中她痛哭的画面一闪而过,她一瞬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是做什么梦了吗?”
巫慈煞有介事地思索一番,“大抵是美梦。”
“美梦?”
什么美梦能让她大哭一场,还是在巫慈面前,真丢人。巫冬九觉得自己的耳根在发烫。
“或许是梦见我们大婚吧。”巫慈很是正经地点点头。
巫冬九面上一黑,抬脚就踢了过去,“是你在做梦吧!”
巫慈见状连忙将巫冬九拥进怀中,好声好气讨好道:“是我做梦是我做梦,我做梦都想和阿九成婚。”
“还是快点给眼睛消消肿。”巫慈又从她手里接过艾草袋。
巫冬九眼珠灵活一转,“其实我这次还是隐约记得梦里的场景。”
巫慈手上动作一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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