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汀微微一顿,看向他的瞳眸深处,竟然看见了凌霁先前从未对她展现过的在意与关切。
她一直都以为,凌霁曾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她几回,顶多是对她有一点点兴趣而已;就像她听说过凌霁在历史上的事迹,也主动为他抹了层朦朦胧胧的滤镜一般。
这一刻,凌霁不再掩饰眼中的那份热烈真挚,深邃流长,渐渐将她包围。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若非情愫无声,必定震耳欲聋。
他还是在那样地凝视她,字字珍重:“枝枝,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在意到不敢轻易逾越,不敢提她曾经那位心上人的事情,也从来没用太子的身份要求她去做什么。
哪怕她好像根本就不记得他们之前相识的那点记忆碎片,哪怕只能与她像至交好友一般相处,或是当做知己对酒当歌。
只要能把她留下来,都可以......
“我明白了,明湛。”
夏枝汀嫣然绽出笑容,“明日早晨,不妨让我陪你一同去见母后吧?那些事情算是我招惹出来的,母后若是真的对我有了什么误会,也好让我亲自解释清楚。”
这几日她也花了些时间去了解卫皇后,凌霁与皇后之间的感情,并非相互利用的塑料母子情,是有许多真情在的。
卫皇后与桓帝没有多少夫妻情分,也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十多年来,是把凌霁当成了自己亲生的皇儿看待。
所以遇到能够解释清的事情,夏枝汀愿意试着去解释一番,要是让凌霁因为这种误会与养母产生嫌隙,实在没必要。
凌霁担忧皱眉,“你不去还好,要是去了,母后怕是会生出责罚你的念头。”
夏枝汀坦率地摊了摊手,“我行得端做得正,那些事情也有办法说得清事理,母后善解人意、也与我无冤无仇,又怎会坚持要罚我?”
她知道,卫皇后一无显赫家世,二无恩宠与子嗣,一直能稳稳地坐在后位,就是因为桓帝挑不出她的错处,想废后都找不到理由。
毕竟强行废后为郑贵妃让位,只会遭到群臣反对。
卫皇后忍辱负重二十余年,是一个内敛强大的女子,不会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凌霁沉默了半晌,才答应道:“好。”
他确实是关心则乱,下意识地往了最坏的打算去想,竟把自己的母后都给想坏了些。
“尽人事,听天命,母后若是还要坚持罚你,我会出手帮你拦着。”
凌霁坐在椅子上,垂下眼帘,开始思考着真要面临这种问题时,应该如何应对。
毕竟那些事情到头来,得利的人分明是他;相应的责罚,自然也应当落到他的身上。
“明湛!”却见女孩突然胆大包天,仰着小脸埋怨他,“你管不好自己的手下,我先罚了你再说。”
“此事怪我,是我不好。”凌霁默默地点头认错。
闻言,夏枝汀眼中笑意闪烁,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那沉思的少年走去,徐徐弯下了腰......
一片阴影出现在少年视线当中。
凌霁心脏莫名一颤,下意识地抬起脑袋。
不料,一个柔软带着丝丝温度的吻,便因为这个抬头,一不小心从他的额心处,直接蹭到了他的鼻尖上!
还有浅浅一抹酥痒的气息,擦过他的鼻尖,转瞬即逝......
凌霁脑袋翁鸣,一阵空白占据了他的神识。
他迎面撞上了女孩清浅的笑容,错愕地恍了神,心跳也跟着乱了,骤然加速。
他就这么怔怔地望了她许久,一双狭长上扬的瑞凤眼好像僵住一般,漆黑的瞳孔隐隐颤了颤,光华流转,翻涌着道不明的情绪。
太突然了,太轻了,还有点软......
他明明什么都没察觉到,怎么就已经结束了!
只剩下一阵淡得不能再淡的馨香,渐渐在两人彼此的面颊间消弭散去。
夏枝汀嫣然与少年相视。
她本性就喜欢直来直往,眼下,大家都已经把话说开了,那彼此的喜欢,还需要那么克制吗?打直球最香了!
“要不......你再多罚几次可好?”
凌霁缓缓开口,连气息都变得有些迟缓,“我没尝到滋味,记不深教训,指不定......下次还会犯的。”
夏枝汀轻笑露齿,红唇肆意地扬起:“嗯?阿霁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怎没听清呢?”
再次听到“阿霁”这个称呼,凌霁标致的剑眉倏然一凝,她分明就是故意这么唤的。
他好像被她气笑了,开怀地笑出了声,就连肩膀都在跟着抖,终究是没有得寸进尺地向她索取更多。
他满足地想,大抵她是真的不记得昔日那个心上人了吧?纵使她还记着,想必......也是放下了吧?
不然枝枝为何会突然吻了他......
这天晚上,夏枝汀与凌霁在房间里细声商量了许多应对皇后责罚的对策,可谓是做足了分析,就等明日随机应变。
太子殿下今夜自然是要在菡萏园留宿,香容很识趣,没有送汤婆子进来打扰。
夏枝汀昨夜本就没怎么休息好,她和凌霁商量着商量着,就犯了困,倒头就睡。
于是凌霁顺理成章地取代了她的汤婆子,又被怀里的小姑娘缠了一晚上。
“怎么还是冰的?”
在睡意袭来前,他信手拈来地捏住了她那不知道又要往哪乱摸的手,莫名又想起了今日被她唇瓣触碰鼻尖的一瞬画面......
凌霁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俏挺的鼻尖上,喉结轻动。
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侧过脑袋,浅尝即止地用唇在上面碰了碰。
“总是睡得这么不安分,我也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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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夏枝汀与凌霁乘轿进宫看望卫皇后,两人都是心慌慌的。
可是一路上,那些宫人见着了他们二人,态度都很是恭敬,跟平日的表现相比也没有什么异样,直到近了椒房殿,也还是如此。
夏枝汀疑惑道:“难道是母后看重母子情分,得知了那些事情也只字不提,所以就连这批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怎么听说过?”
凌霁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扳指,“也许,事情还没传进母后耳中?”
“不应该啊......”君烽挠挠头,在一旁笃定道:“从时间上看,属下来宫里寻人捎话已经过去两日了,娘娘早该知道了。”
夏枝汀没好气地笑道:“看你这副模样,你还盼着母后知道那些事不成?”
君烽迅速自觉闭嘴。
后来两人进了殿中拜见皇后,卫皇后也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因为凌霁带了太子妃来探望自己的缘故,心情好得很。
夏枝汀与凌霁默契相视一眼,心里有了答案。
看来皇后是真没听说过那些事情,她的名声也还暂时安全着,昨晚想了那么多的对策,算是白忙活了。
但好在现在可以未雨绸缪,预先在皇后面前树立个不错的形象。
所以凌霁趁皇后还高兴着,连忙为自己的太子妃说上好话:“让儿臣今日前来探望您,还是太子妃的主意。”
卫皇后笑得心花怒放,朝一旁的夏枝汀招了招手:“来,让本宫看看,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夏枝汀平日里最是擅长扮乖的。
她乖乖软软地凑了过去,娇柔羞怯,“这是儿臣应该的。”
她人长得秀气,声音也甜,曾经又经过二皇子那边的培训,哄起皇后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卫皇后开心得不得了,后来干脆就一直拉着她的手,与凌霁聊了起来。
可是夏枝汀职业病犯了,在这时顺手帮皇后把了一下脉,随即眉梢轻蹙,露出了不太好的神情,瞟了凌霁一眼。
看得凌霁心里一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