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后,她还是如常上班,就为坐实陈少峰那“檀祁对她就快腻了”的猜测。
而陈少峰没再让她跟着应酬饭局酒局。
大概也在伺机找下手的机会,旁敲侧击地问过她跟檀祁有没有因此吵架。
她答,没有啊,他倒是说陈总你很有投资眼光,让我多跟你学习。
陈少峰听完,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别的。
奚涓不知他信没信,最后还是从窃听中得知他真实想法。
陈少峰相当自负,是真觉得自己的魅力征服了檀祁。毕竟他的年纪可以当檀祁父亲,又是白手起家,打心底瞧不上生在罗马的富二代。
他话里的意思是,不论檀祁还是奚涓都不足为惧。张海东问,那这是不管的意思?
陈少峰当然要管,主要目的还是想玩玩奚涓。
他跟张海东说,月底正好要去秦城办事,就带奚涓出差,在那里把事儿办了。
挂了电话,他又拨了个电话出去,称呼那边叫铁头。两人寒暄几句,铁头的声音要年轻一些,听上去就四十岁左右。
陈少峰问他最近两笔账收齐没有。铁头说收齐一笔,姓孙的跑了,留下母女两个。
陈少峰说:让两母女还啊。
铁头说:还用你说吗?这姓孙的老婆风韵犹存,女儿应该也不赖,听说刚满十八。咱先拍个母女系列,再拉去凤凰城上班还债。
陈少峰很满意,又吩咐一件事:月底跟我出差,带上几个手下,要摄影技术好的,愿意出镜的,到时候一起上。
铁头问:叔,这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需要乖乖水吗?
陈少峰说:带上吧,这次这女人可要好好伺候。
铁头嗤笑两声:谁得罪了您?
陈少峰说:奚仲凯的女儿,查到我们头上了。
铁头惊觉:查到什么了?
陈少峰说:放心,她也会跟她爸一个下场。
铁头吁一口气:一切听叔安排,脏活累活交给我,一定跟那次一样妥当。
他们又闲聊几句借贷公司的业务,便挂了电话。
奚涓听完后,整个身体如坠冰窟,一丛丛鸡皮疙瘩走遍全身,在头皮炸开。
她以为自己也算接触过黑暗,殊不知那只是冰山一角。也庆幸自己当年运气算好,豁出去攀附权贵,现在看来不失为一条正确的路。
如果当初还不了债,还不知被陈少峰弄到哪里去。
他简直无法无天,已经不是游走在法律边缘,活脱脱就是半部刑法,哪里洗得干净。她更加确信是他们杀了父亲,现在她需要得到他们伪造自杀现场的证据。
连赵晓嵩听了都咋舌,让她千万别去,这怕是一群老手,专做戕害妇女的勾当。
奚涓思忖片刻,问:“小赵,能查到这个铁头的信息吗?”
赵晓嵩一拍胸脯,“当然可以,别忘了,整张电话卡的信息都复制过来了。只要是这铁头实名办理的手机号,一查一个准。”
他没在吹牛,果然第二天就给了她信息。
铁头真名陈铁志,众诚小额贷款的总经理以及法人代表,凤凰娱乐城的股东,陈少峰的亲侄子。
赵晓嵩说,最有意思的是这陈铁志从前是看赌场的,被抓后坐了几年牢,再出来摇身一变,成了经理。
奚涓猜测他是替陈少峰扛的事,坐的牢,那陈少峰没少让他干私活脏活。
这样一想,她便有了主意,让赵晓嵩跟踪陈铁志几天,将他的日程和私事都调查出来。
赵晓嵩听后,脸色跟便秘一样,眉头紧锁,使半天劲儿憋不出一句话。
奚涓看不惯他这样儿,“有什么就直说。”
他挠挠头,苦笑:“这超出我的服务范畴了,咱说好的只窃听电话,帮你查人已经算是额外赠送服务了。况且危险系数有点高,我不敢惹黑道上的人。”
“加两万。”
赵晓嵩轻咳几声,“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是怕......”
“三万。”
他咬着唇,丧权辱国般吐出一个字“行!”
奚涓似笑非笑,斜睨着他说:“真是难为你了,要真不想做,我就找别人。”
“奚小姐,就冲你这诚意,给我三天时间,一定整理出一份详细报告。”
她忽然觉得,给钱让人办事好过挟情让人付出。前者是公平交易,互不拖欠。后者道德绑架,很容易阴沟里翻船。
她差不多已经翻了两条船。
“三天太长,两天吧,再过几天陈少峰就要出差了。”
赵晓嵩一怔,“你真要去?千万别,太危险了。”
她笑了笑,“别操心,你做你的,我有分寸。”
在此前,小张已经跟她提过出差的事,要去隔壁市谈一项投资。离本市有一百多公里,开车也就两个多小时。陈少峰带她跟小张去,在那里住三天两晚,谈完就回。
没她拒绝的份,老板让助理跟着出差本就天经地义。她也不打算拒绝,当然也不打算去。先答应着,到时候临近了,再得个什么病敷衍过去。
两天后,赵晓嵩将跟踪报告给她。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行踪,家庭住址,公司地址悉数在内。
她举着照片看,陈铁志刚三十二岁,头发极短,露出泛青的头皮。太阳穴有纹身,是一串图腾,一直延续到脑后。他穿 T 恤紧身裤豆豆鞋,身材跟自己叔一样瘦削矮小。但五官更阴沉,鹰钩鼻三角眼,就差把坏字刻脸上。
也许他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毕竟身板孱弱不堪,至少要在面相上博出彩,赚得威望。
陈铁志每天睡到中午才去公司,夹着公文包的模样,更像讨债的。
待到下午,晚上参加饭局,吃了饭便拉着朋友去凤凰城,唱完歌喝完酒,再搂着小姐转战洗浴中心。
赵晓嵩说,他大概天天这么过日子,凤凰城就不说了,是大股东,洗浴中心的经理都认得他。一口一个哥地叫,没少在他们那儿花钱。
第二天的行程略有偏差,晚上七点过,他带着几个催收员去了一个老小区,进了一栋没电梯的居民楼。
他们停在三楼,猛擂着一户人家的门,大喊:孙盈盈周兰开门,再不还钱咱们法院见。
赵晓嵩跟着上去,越过他们,停在四楼,时刻关注楼下动静。
没一会儿门打开,一个疲惫的中年女人满口哀求:“行行好吧,等我先找到老孙再还钱。”
“找到什么时候?没钱了,房子可以抵押。”
“房本上也不是我的名字,但凡是我的,也就卖房还钱,带着闺女走了。”
陈铁志忽然开口:“你闺女呢?”
周兰支支吾吾,“还在上班。”
“那我们去她单位找。”
周兰急道:“我求求你们了,又不是我闺女欠钱,你找她干什么?单位知道了不好。”
陈铁志呵呵笑,“对嘛,那咱进屋说,别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门关上,赵晓嵩什么都听不到了。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一行人才离开。
陈铁志接着又是吃饭,酒吧,洗浴,醉生梦死一条龙。
奚涓听完,很能感同身受她们的处境,当年她也被这么逼过债。但那时没见过陈铁志,他还在坐牢。
她让赵晓嵩把周兰的地址给她,他接着跟踪陈铁志。
赵晓嵩问她干什么。
奚涓冷哼,“你听过一句话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迟早为小看我付出代价。还想出差?我让他进局子。”
赵晓嵩不无敬佩,“姐,我虽然比你大十岁,但让我称你声涓姐。”
奚涓倒要让他们看看,一只蚂蚁如何撼动一棵根系早就腐烂的树木。张海东靠着歪门邪道走到今天,迟早会被反噬。她要从这里入手,一点点摧毁他的功业。
她按照地址寻过去,敲开了周兰的家门。
两母女都在,刚吃完晚饭,看到陌生人来访皆是一愣。
周兰很戒备地看着眼前这女孩,不发一语。
奚涓露出谦卑的微笑,说:“阿姨,请问您是周兰吗?”
周兰惊讶地问,“你是哪位?”这时孙盈盈也出来了,问了句怎么回事。
“我也欠了众诚小额贷款的钱,昨天我去公司还钱,正要走的时候,陈铁志说送我一程,我才听说他准备来找你们要账。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母女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奚涓还要开口说话,忽然从楼下传来脚步声,周兰嘘了声,立刻将她请进屋。
屋子不大,也就五十来平。从装修和家具来看,母女两过得相当拮据。老旧的木门脱了漆,天花板有几处渗水,墙皮翻了起来,露出灰扑扑的墙面。
孙盈盈羞怯地请她坐。这女孩刚满十八,身材纤细,一张婴儿肥未退的小桃心脸,看上去柔美娴静。母女两长得像,能从孙盈盈脸上看到周兰曾经的风姿。
怪不得被惦记,在他们心里女人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相貌好无疑能卖出好价钱。这么一想,奚涓更想帮她们脱困。
她坐下,周兰要给她泡茶。她连忙说,不用麻烦,白水就行。
周兰点点头,提起热水瓶给她倒了杯水。虽身居陋室,且面临着巨大的人生困境,仍客气周到。
她道了声谢,低头喝了口水,水上浮着水垢,入口有股奇怪的味道。
周兰问:“找我们有什么事?”
奚涓放下水杯,“周阿姨,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实话实说,我爸爸去世时欠了众诚很多钱,我当年为了还钱只有辍学。后来被陈铁志威逼利诱,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说到这里她不说了,低着头做悲伤状。
周兰嗫嚅着嘴唇,半天才问:“不好的事是指什么?”
奚涓试探着问:“他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她看了眼女儿,才缓缓开口:“让我和盈盈去他开的 KTV 上班,说是一个月赚的钱能还债。”
“你答应了?”
周兰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我是个下岗工人,现在在超市站柜台,赚不了多少。盈盈呢,被她爸害苦了,老孙烂赌,欠了一屁股债,家里钱全卷跑了。她刚高考完,文科 498 分,上个一本没问题,可学费都没有,只有出去打工。”
越说越伤心,后面竟哽咽起来。盈盈伸出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用大拇指揩了揩眼泪,接着说:“我仔细问过了,说是让盈盈做服务员,就端茶递水,给客人点点歌。让我做清洁员,专门打扫卫生。我们娘两个一个月的工资能还债了,还有点余钱生活。他说做个几年,还清债还能存下下学费。”
奚涓在心里跺脚,简直糊涂啊,要不是她来了,她们两母女真要着道。性子又软,认知也不够高,这种安稳过日子的老实人,一旦遇上坏人,只能成为现成的菜。
她皱起眉,煞有介事地说:“周阿姨,你真的相信他说的吗?那里简直是火坑。”
她通过昨天窃听到的内容,推测出他们要做的事。虽是推测,也八九不离十了。他们将枪杆指向孤立无援的女性,设下陷阱,让她们毫无退路,只能一步步跌入深渊。
下药,迷奸,偷拍,最后下海。这一套流程下来,女人身上的价值被榨得一干二净。偷拍的视频不仅能作为要挟工具,还能放到一些不良网站或者会员群里赚钱。
她靠有理有据的推理,完善自己的脚本,“他那时候也这么跟我说,让我去做服务员。有一次骗我喝了下了药的酒,等醒来已经被他们奸污了,还拍了视频。跟我说还了钱才能赎回去,逼我去接客......”
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故事编得太真,一度共情了难过了。她捂住嘴,头偏向一边。
周兰和孙盈盈瞠目结舌,不仅被吓着了,还心有戚戚焉。她们是愿意相信眼前这女孩的,都是苦命人,没有哪个女人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骗她们也没任何好处。
奚涓接着说:“我昨天在车上,听到他说起你们,我想能帮一个是一个。我不是唯一一个,你们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们真的要步我的后尘吗?”
她为了加深可信度,又强调:“周阿姨,我今天是冒着巨大风险来的,要是他们知道我来跟你们说了这些,那我肯定没命了,你可别把我说出去。”
她们惊慌失措,周兰立刻说:“你放心,我们哪会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事。可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不了那么多钱,他们说不还就要告我们,我们娘俩往后日子怎么办?”
“你们加利息一共欠了多少?”
“加利息欠了 158 万,老孙当时骗我当担保人,我就稀里糊涂签了,没想到他会跑,留下一屁股烂债。”
奚涓问:“年利率多少?”
周兰愣住,没听明白。
奚涓叹一声,请她把借贷合同给她看。周兰立刻找出来给她看,这女孩浑身透露出聪慧果敢,已然成了她们的主心骨。
她看完,本金一百万,利息高达 58 万,年利率达到 37%,一个月还三万多,已经属于高利贷。这老孙签的时候怕是已经想好搭上老婆女儿了。
“这是高利贷,你可以告他们。”
周兰怔住,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成为原告。没怎么受过教育,每天为生活奔波,贫困交加,她不懂如何为自己争取权益,
“周阿姨,请律师吧,向法院提出诉讼,主张合同无效。”
周兰显出局促无措的神情,“我们不知道怎么请律师,也没钱请律师。”
奚涓握住周兰的手,目光坚定,“不用担心诉讼费,我可以帮你。只要接下来按我说的做,不仅不用偿还,还能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
水里有奇怪的味道不会下药了吧这个妈妈不会想干坏事吧呜呜呜
应该只是水难喝吧,看着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