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仍旧是愁眉不展,黎清浅心中便明了,就算是能治好,也一定是复杂难解。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虽心中焦急,却也并不上前打扰她。宋凝烟洋洋洒洒写下好几张纸的方子,走到她面前,“你大哥伤在膝盖与小腿,像是在伤口处混进去了一种奇毒,寻常医士难医治。”“可你是能治好的,对吗?”黎清浅眼含希冀地看着她,心中也已做好了宋凝烟或许会否定的打算。而对方却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方子递到她手中,说:“寻常医士难治,可我不是寻常医士。你放心,令兄的病医治起来虽然复杂,却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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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浅没想到,黎正康要带她来的地方,竟是皇宫。
黎府的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外,所以在黎正康上前给守门的羽林卫递过令牌后,黎清浅便由云衣扶着下马车,亦步亦趋地跟在黎正康身后。
黎正康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小声地叮嘱着她:“这是在皇宫之中,说话行事都给为父再三小心,绝不可犯错,明白了吗?”
却只得到黎清浅淡淡的一声:“知道了。”
黎正康有些诧异,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女儿正端庄大方地往前行走,熟悉得就像走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样。
他虽心中为黎清浅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感到欣慰,也算是给他长了脸,可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有些不悦地低声道:“你走得如此嚣张做什么?把头低下来,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黎清浅被他这声提醒喊得回过神,对自己也有一点无语,习惯了在皇宫之中这样行走,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
学着寻常闺秀的模样,低着头,微微弓着身躯,跟在黎正康身后。
给他们带路的宫人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前驻足,转身对他们拱了拱手,“黎相,这便是陛下吩咐黎小将军休养的地方。这事本就来得突然,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您与令千金探望完,还请切勿在皇宫之内逗留,早些回去吧。”
“多谢这位小公公带路。”黎正康亦朝他拱了拱手,带着黎清浅便走了进去。
黎清浅心中着急,不免加快了脚步,甚至走到了黎正康前头一小截儿。
黎正康此刻心中也记挂着自己那将功勋与伤势一并带回来的儿子,也没在这件事上和她过多计较。
走进内阁之后,发现这间屋子内不止昏迷不醒的黎禧和伺候他的宫人,甚至在屏风外,就坐了好几个人。
有当今太子殿下,有她的二哥黎祯,还有她的未婚夫婿沈长昀。
黎清浅刚才还担心不已,但在看见屏风内正蹲在床边给黎禧诊脉的人后,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那是阿凝。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黎祯的眼眶微红,还有些湿润,嘴唇颤抖了几下才缓缓开口道:“阿浅,好久不见了。”
他如此,黎清浅也不免红了眼眶,点点头,“二哥,阿浅真的回来了。”
太子是个温和知礼的人,也知道方才的国事已经同沈长昀和黎祯说过,现下便是他们的家事了。
便清清嗓说道:“方才父皇匆匆召见,如今也不早了,想来太子妃此刻也是担心不已,这便回去瞧瞧她。黎相,黎三姑娘,告辞。”
几人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黎清浅抬起头的一刻,心中有些复杂。
前世自己一心辅佐江凛坐上皇位,也曾设计离间过太子与陛下的关系。
太子与太子妃本是不屑于这些明争暗斗的人,黎清浅诚然自知不是个好人,此刻面对眼前如清风明月般的太子殿下,心中也是愧疚万分。同时也在不停地思索着,该如何为自己前世的错处弥补太子与太子妃。
不等她想出法子来,宋凝烟已经诊完脉,来到了众人面前。
黎祯等不及开口问道:“二姑娘,家兄……如何了?”
黎正康与黎清浅父女俩也是以同样焦灼不安的神色看着宋凝烟。
而沈长昀则是默默站在黎清浅身侧,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
宋凝烟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黎清浅,“阿浅,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她神色凝重,黎清浅心中大惊,身形不由地晃了晃,腿一软,差点没摔倒。
沈长昀眼疾手快,立即稳稳当当地扶住她,眼含心疼道:“浅浅,不如我陪你去?”
黎正康也满心担忧地上前关切道:“阿浅,要不要紧?”
依着眼前的情况来看,黎禧八成算是废了,他也算是折了一个孩子,断不能再折一个!
尤其是即将嫁入国公府的黎清浅。
黎清浅很快便镇定下来,阿凝此番定是有许多叮嘱,估计要说上不久,而他们三个对于她来说都是外男。
虽说大巍对于女子的贞洁名声并不像前朝那般苛刻,可阿凝始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无论是她自小的性情会对与外男单独说话这件事感到不自在,还是要守好她定安侯府二姑娘的身份,都不能同他们待上太久。
自己得去,如此这般,才能掩饰好阿凝的变化,才能叫她身边人安心——她不是妖魔上身了,只是有了自己的心思,所表现出来的异常行为不过是为了像只凶狠的小兽一样保护好自己。
黎清浅恢复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我没什么大碍,阿凝,我随你去。”
宋凝烟便带着她来到了耳房。
刚一进门,黎清浅就忍不住询问:“阿凝,我大哥他……”
“我能治好你大哥。”说完这句话后,宋凝烟便坐在案牍边,头也不抬地写着医治方子。
见她仍旧是愁眉不展,黎清浅心中便明了,就算是能治好,也一定是复杂难解。
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虽心中焦急,却也并不上前打扰她。
宋凝烟洋洋洒洒写下好几张纸的方子,走到她面前,“你大哥伤在膝盖与小腿,像是在伤口处混进去了一种奇毒,寻常医士难医治。”
“可你是能治好的,对吗?”黎清浅眼含希冀地看着她,心中也已做好了宋凝烟或许会否定的打算。
而对方却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方子递到她手中,说:“寻常医士难治,可我不是寻常医士。你放心,令兄的病医治起来虽然复杂,却不困难。”
“那你方才……”黎清浅指着正屋的方向,疑惑道。
“那是因为你二哥在场,我故意那样表现的,”宋凝烟极不自然地耸了耸肩,坐到了她身边,“阿浅,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吗?”
还在思考宋凝烟为什么要在二哥面前这样表现的黎清浅,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勾起了思绪。
“记得,七岁那年我第一次出府,是被黎舒月诓出去的。那时年幼无知,也无力自保,认不得归家的路,直到天黑了也不知该如何回家。后来我为了不被人牙子拐去,躲去了护城河的桥底下,第一次见到你。”
“嗯,那年我也才六岁,我母亲便是在那一年过世的,”宋凝烟抬起头,眼中泛起泪花,“我父亲为了给长姐嫡女的身份,甚至与她的生母一同算计,企图将我丢出府,再谎称我死了。”
黎清浅静静听着,秀眉微蹙,这些都是她未曾对自己说起过的。
“其实那日,我父亲是让府中下人打了我一顿再丢去冰天雪地的外头,”宋凝烟转头看向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外,伸手指去,“就如同这样的冬日一般。这才是我前些年落下病根儿的原因。”
“你捡到我时,我就快死了,只剩下一口气,”她笑着握住黎清浅的手,“明明那时你也清瘦不已,可在面对像个小乞丐一样的我时,一点也不带嫌弃,气喘吁吁地攒足了劲儿把我背去医馆。还当掉了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首饰,为我换回了医药钱。若不是你后来把我带回黎府,也没人认出我这定安侯府千金。”
说到这里时,她有些哽咽,“我这条命是你为我捡回来的,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所以不管是你的祖母,还是你的兄长,我就算是拼上性命,都会医治好他们。”
黎清浅眼眶湿润,回握住她的手,“阿凝,谢谢你。”
她低下头去,看来关于那瓶闻起来像血的药引子,自己已经没了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必要。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宋凝烟的眼眸微微动了动。
自己没告诉黎清浅的是,其实她把宋凝烟带去医馆很及时,那些病也医治得差不多了,只是当年的她被接回定安侯府之后,她的父亲竟大言不惭地说是因为她自己胡乱跑出去,下人又没拦住。
也可怜从前的宋凝烟孤苦无依、无权无势,在府中任人欺负却无力反抗。
只是说到这里就行了,她知道的,阿浅虽然对外人冷心冷血,却最容易对自己的亲近之人心软。
她不愿对方再在心中添上一份名为“无能为力”的愧疚,现在看来,估计对方以后不会再猜忌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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