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寺。
方丈室里此刻一片宁静，只有沉思的气氛弥漫。
萧煜衡斜倚在椅背上，眸中闪着一丝欣赏的神色，手中轻轻摆弄着腰间的饰物。
没想到这个胆小鬼的爹还真和他所查的事有关联！
居然还是个大人物。
一个区区七品县令，竟然能带动青州一半的低层官员私养军队，听他命令行事。
此人，有点意思！
然而，他觉得有意思，空决大师不觉得，这会紧握着手中的信纸，眉头紧锁。
夙一脸色更是阴郁，正在权衡着各种可能的后果。
信件早就看完了，内容早已被他们消化。
正如夙二所想，这是一份无法饶恕的罪责！
空决大师考虑着，然后坚决地认为，不能因为宋先鸣所描述的良苦和崇拜而赦免。
道理很简单，若以后人人都效仿，那岂非乱套？
平时藏着罪行，事发时才求保命，这样的便宜岂能随便给？
他宋先鸣并非山贼，可以通过招安解决，他作为官员却知法犯法，这性质完全不同。
不管他理由是善是恶，这都属于谋逆，谋逆不宥。
空决大师神色坚定，对萧煜衡说道：“煜衡，这罪行绝不能赦免，否则只会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效仿，更会影响你今后在政权上的威信，你不能为那丫头开创先例，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员都必须死。”
夙一赞同地点点头，道理确是如此。
然而，萧煜衡对处决这件事不置可否，他默了默，然后坐正了身体。
“师父，我问你一个问题。”
空决大师略显一顿。
“你问？”
“如果您是宋先鸣，对自己的女儿和夫人万般珍视，您会在隐藏了十几年之后，忽然有一天把私养军队这般诛灭九族的大罪，轻易告诉自己的女儿和夫人，让她们心惊胆战为您寝食难安吗？”
此言一出，空决大师和夙一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们都不傻，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空决大师难以置信，“煜衡，他是冲你而来？”
“没错。”
萧煜衡刚点头，夙一便竖起手指，“我明白了！”
空决大师望向他，萧煜衡也转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分析。
夙一立刻阐述：“宋县令早就知道王爷在整顿五州，也知道王爷要来灵山寺，他还知道王爷不同于定州的圣君，一定会彻查底层官员。
因此，他预料自己的秘密无法再隐藏，便早做打算利用暗中的人手确定了王爷到访灵山寺的日程，再让他女儿前来复诊，目的就是利用女儿来勾引王爷。
这是一种自救的策略，今天中午在平台上肯定有人在暗中监视，包括夙二跟踪他女儿都被密探看在眼里，肯定会报告给他。
所以他知道王爷对他女儿产生了兴趣，家中很可能已被监视，他算准时机，故意泄露自己的秘密，声称崇拜王爷并吐露苦楚，意图投诚。
他认为，让夙二在暗处听到他与妻女的谈话，会比他直接向王爷投诚更有胜算。”
话音一落，萧煜衡难得地赞扬了夙一：“很好，你变得更聪明了！”
夙一害羞地挠挠头，“嘿嘿，这是跟王爷学的。”
空决大师一想问：“那他为什么不等你接纳了他的女儿后再暴露自己呢？”
萧煜衡淡笑说：“首先他要顾及颜面，不确定我会不会因为他的女儿而放过他，如果我还是决定要杀他，他害怕会被世人嘲笑。
其次他没有时间等，可能猜到我在要人之前会先调查他的底细，提前以表忠心的方式暴露自己，和被我暗中查到是两码事，所以他选择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孤注一掷。”
“嗯！”
空决大师听完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但尽管如此，他对于处置宋先鸣的决心并未动摇。
“煜衡，即便是这样，此等罪责也不能宽恕，而且，他对你的崇拜和投诚的真实意图也值得怀疑，甚至他是否真心想追随你都有待考量。”
第46 章 萧大王又发火了
说话间，空决大师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他觉得宋先鸣还有未曾揭开的图谋。
一个如此精明的人，多年策划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百姓，这让他难以置信。
然而，萧煜衡对他的话又是不置可否，他在短暂地沉思后似乎做出了决定。
“夙一。”
“在。”
“将宋先鸣私养军队之事详细传达至各部门，命令他们在半个月之内查明各自区域上的隐藏兵力，同时传令夙三和夙四各带领两百人伪装潜入梨县，记住，不必过分隐蔽，但也别过于显眼。”
“是。”
“等一下。”
空决大师唤住了夙二，转向萧煜衡质疑道：“你抓个人为何要如此繁琐？就算担心人手不够，你难道不是应该先向都城发信，命四位将军率军来青州先拿下宋先鸣，再拿下那些官员，然后一举收缴隐藏的兵力吗？”
萧煜衡听完后，避开了他的目光，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答：“此事我已有安排。”
“你不会是要放过宋县令吧？”
空决大师严肃地质问，他确信这就是萧煜衡的想法。
可他没得到答复，萧煜衡又对他不置可否。
“你……”
这还需要多说吗？
空决大师怒火中烧。
“你这是胡闹，就为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已许配给他人的女子，还不喜欢你，你就为了她罔顾自己的王法？”
是啊，王爷！
夙一也注视着萧煜衡，显然担心他会真的这么做。
那样，他将会被世人嘲笑为色迷心窍的！
萧煜衡沉吟片刻，淡然回应：“师父，哪有您说得那么严重？”
“严重？”
空决大师怒目圆睁，“我且问你，如果你今天放过宋县令和那些官员，那将来其他人效仿，你杀是不杀？
如果是你的将士效仿，你杀是不杀？
如果是你的亲人效仿，你杀是不杀？”
一连串的质问，空决大师几乎是咬牙切齿。
可萧煜衡对外强硬，对内却吃软不吃硬，因此他皱紧了眉头，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目光如炬，冷冷地看着空决大师：“我何时说过要罔顾自己的王法？您以为您想的到的我会想不到？
但这件事并非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青州的郡丞和县令加起来有三百一十二人，而我目前并不清楚他们中谁未参与，难道仅凭直觉就随意抓捕？”
空决大师：……
萧煜衡冷峻看着他：“我目前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正在整顿五州，科举还没开放，即便我知道是哪些人参与其中，那抓了之后呢？
各州知府和太守我都尚未更换，更何况是这一百多位低层官员。
我到时候上哪弄人去补充这些空缺下来的基层职位？那地方秩序一时间谁来治理？
您去？”
“这……”
空决大师眨着眼，不知如何回应。
萧煜衡继续严厉道：“他们并非十恶不赦的狂徒抓了也就抓了，反而他们将地区上治理的很好，虽然他们私养军队是大罪，可终究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那时我还不是定北王，他们属于先皇的臣子，要说谋逆也是谋逆赵氏皇朝。
说白了，与我何干？”
闻言，空决大师眯起了眼睛，怒气渐消。
萧煜衡看着他，无语地摇了摇头，接着说：“宋先鸣今日见我来到灵山寺，抓住时机揭露秘密，虽是为了保命，但更出于是对我信任。
不然凭他的实力当年早就投靠薛文化了，有他辅佐薛文化，我能短时间内拿下青州？
而且他就算死，大不了起兵反了再死又有何区别？
最低十万的兵力，您一天两天就能给剿灭了？
这不是在一马平川的战场上，这是在城池里，他们伪装成百姓，您不仅要找着打，还要防止他们拿真正的百姓作为要挟，甚至大肆破坏建筑。
战火燎原，无一完卵，到时候我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给它重新建设起来？
他宋先鸣显然是不想将事态发展成那样，这不仅是因为他觉得胜算为零，更多的是他不想让黎民百姓受战乱之苦。
这也代表他不想我刚拿下五州不久，又因为内忧而引来外患，由此可见，他所有的行为都透着大义，透着对我的忠诚与敬仰，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而且这件事情目前还没有传遍九州，您又怎知我就会因为这件事从此在政权上失去威信？”
一番不客气的话语落下，空决大师的眼皮直跳，暗自咽了口口水！
夙一也低下了头，他已经明白，王爷说得对！
宋县令在赵氏王朝时期养兵，并不算对王爷的背叛。
而且若王爷所说属实，那宋县令真是难得的好官，值得宽恕。
他拱手道：“王爷，属下这就去传达命令。”
说完，他转身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