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到家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心存不悦，她剜了一大块面霜在手心捂热，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涂抹脸颊，“你没看出来吗？全家人都在给那俩孩子打马虎眼，别人不好说，程姿是绝对知道他们在谈恋爱的事。“
　　程南风正在客厅泡脚，早年长期泡水加之久站，让他膝盖积水，为此还做过手术，从那之后，他每晚都要药浴，他们今晚上住的这个房子离庆福路不远，是上下独栋小别墅，他知道妻子不愿回庆福路住，所以大多时候回来都在这边住下。
　　程南风正戴着眼镜看报纸，闻言从镜缝里看过去，“嗐，说不定程姿就是单纯为了顺路才送我们的嘛，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再说了，那孩子当年不都跟你承诺过已经分手了吗？为此易尘还去了国外，都五年过去了，你还在紧张什么啊？”
　　他抖落抖落报纸，接着往下看，李茹伸头埋怨，“你是什么都看不明白，你看不出来今晚上你儿子的眼都快糊青措身上了啊？”
　　“你都说了，是咱儿子看人家，那又怪那小姑娘什么事呢？”
　　李茹没再回话，程南风说的倒是不假，她知道自己当年棒打鸳鸯这事做的不光彩，且从程易尘的反应来看，他大概率是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程易尘要是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又会怎么和他这个妈闹起来。
　　养儿子有什么好的？翅膀长硬，还是要飞跑的！
　　*
　　月黑灯下，两道身影僵持。
　　纤细倩影要走，高挑那个拽着她腕子来回拉扯，十点的上海夜生活还未开始，过路人不少，带着岁月笨重感的小洋房，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怎么看怎么讨喜，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程易尘只是猜测，但试探性的问话一出口，有人就露出马脚。
　　他说过的，喻青措从小到大都不会撒谎，现在还是这个样子，被拆穿只会恼羞成怒的前言不搭后语。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她转身就要走
　　程易尘移步挡住她的路，“你说完我就让你走。”
　　管天管地的！跟他妈妈一样讨厌！
　　“我在庆福路的时候，你也在啊，你妈哪有时间跟我说话，”她转过身背对着程易尘，“再说了，现在说这些重要吗？”
　　“重要，”他喉咙发紧，“这对我很重要，”在国外的几年他过的一点也不好，那种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让他一度困住自己，可现在告诉他，困住自己的事情原来另有其因，这对他来说当然很重要！
　　青措蹉跎，她唇齿几张几合，于他来说不好过，那她何尝不是很难熬呢？
　　她不想被人驻足观赏，转身就往程易尘车子方向走，败兴种身上倒没有二世祖的陋习，但对车讲究，车库里好几辆好车看心情轮番开。
　　眼看硬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但这事肯定没完。
　　*
　　程姿到家，换双拖鞋，去儿童房里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儿子，儿子跟她姓，中文程木明。
　　她一向不信鬼神，但在算命师傅一五一十把程木明命数算出七七八八之后，程姿犹豫了，她妥协了，把程一明改成程木明。
　　她对着儿子额头亲吻一下，因为有混血儿的基因，木木是金色头发，长的漂亮，不止一次被过路的小姐姐合影，如果不是这个病，她不敢想程木明的人生会有多顺遂。
　　可是没有如果，他封闭自己，国内国外这方面的专家他们都去都看过，所有医生都委婉的告诉她，自闭症只能干预但不能根治。
　　好在她有钱，她可以给程木明很好的未来。
　　想到伤心事以及她那该死的前夫，她很想喝一杯，但是摸了摸肚子，算了......哦，对了，肚子里还有一个。
　　虽然已经决定要做掉的，但是它还在一天，就暂且尊重它一下好了，她收起冒出来的酒瘾。
　　她平躺在沙发上，任由窗外的月光洒在周身，难得的静谧，她一手抚摸着暂时还平坦的小腹，一手划拉着手机。
　　音量开到最小，感受短视频给她视觉上带来的快乐。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是孩子爹。
　　是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爹。
　　她没着急回，身为漂亮女人，就是要欲擒故纵一下，不能秒回。
　　她感觉过了挺久，已经又刷了好几个视频了，退出来一看时间才过了6分钟......她叹了口气，说服自己，算了，是肚子里宝宝想回的，不是她想回的。
　　陈晔问她睡了吗？她回还没有。
　　刚发出去没一会儿，陈晔电话就回了过来，她不止一次的嘲笑过陈晔作风老派，这年头还有谁会打电话呀。
　　“怎么还没睡？是积食了吗？”今晚上程姿吃很多肉，像是要把前一阵子孕吐吐出来的都给补回来似的，他在餐桌上轻轻捏她手心，提醒过她很多次，但程姿都佯装听不到。
　　她胃里确实撑胀，但是她也不想这个时间自己再单独下楼遛弯。不言而喻，听筒那边传来陈晔轻轻的声音，“下来走走吧，消完食再睡。”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陈晔的呢？她自己也记不得了，但上学时候她就很依赖陈晔，毕竟用青措的话说就是，陈晔从小就像大人，这很大程度弥补了她的安全感。
　　她虽然是程老爷子最小的闺女，出生的时间也正正好，不像大哥二哥，还跟着父母过了几年吃不饱的光景，她生下来家里的饭店就已经做大做强，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不愁吃穿，但与之俱来的反面就是，程老爷子整日不着家的忙碌。
　　能弥补给她的除了钱就是钱，说起来外人可能会觉得她矫情，但是这一点儿上，她和她那个便宜侄子程易尘有强烈的共鸣，他同样是个爹不疼娘不亲的可怜蛋。
　　“你在楼下tຊ？！”她赶紧起身往楼下看，果然看到陈晔的车子，像是知道她会看似的，他从车窗里朝她伸手。
　　今天是他出差回来的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知道她怀孕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晚上人多，一直没能说上话。
　　这几天陈晔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以至于见客户的时候他频频犯一些低级错误。
　　他把车窗都降下来，让车里的烟味都散尽，然后看到程姿缓缓朝他这边走过来，路灯昏暗悠长，随着她的移动，脸上的光影也时明时灭。
　　他仿佛看到了她十八岁那年......
　　*
　　那时候他来程家有一阵子了，有事就跟这老爷子走南闯北，没事就会待在庆福路的二楼，他的房间就在程易尘对面，和程姿的房间离的也不远，尽管如此，从来到现在，他和程姿说过的话不足十句。
　　他本就不是爱主动攀谈的人，程姿又是那样骄傲，就算擦肩而过，也从来不往他身上瞥一眼，他甚至怀疑，程姿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就是这年夏天。
　　程姿当时正在高三，她长的漂亮，是很有攻击力的漂亮，她大胆明媚，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太多了，他不止一次听到程姿半夜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的声音，笑的咯咯的，那声音穿透几层墙壁也能钻进他心里。
　　那天他给老爷子送去饭店，又折回家取东西，开车在往庆福路上拐时，意外看到一个身影。
　　他眉毛皱了皱，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她怎么会和几个女生在这里？
　　等车子靠近，他看清楚站在她对面的几个女生，挑染的长发，穿的不伦不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非主流装扮，有几个女生手指上还夹着烟，上手推搡着程姿。
　　他把车子靠路边停下来，快步走过去。
　　“程姿，你他妈就是不要脸，不知道张林有男朋友啊？”
　　“我看你就是不怕死！不要脸的狐狸精！”
　　“在学校名声就不好，勾引男人跑到校外勾引！”
　　“你老实说，到底跟张林睡过没？！”
　　程姿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但她张嘴就呛回去，“睡过没睡过你怎么不问他呢？”
　　那女生眼瞧着被激怒，抡圆胳膊就朝着程姿脸上甩过去，陈晔快步上去把她往后一拽，那女生巴掌甩了空。
　　这是他第一次和程姿离得这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气，程姿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一脸诧异仰头看着他。
　　“哟，就是不缺男人啊，又勾搭一个啊？”为首女生阴阳怪气，后边人跟着起哄朝他们吹口哨。
　　他从小可不是什么安生孩子，上学时候也抽烟喝酒打架，打得邻校都知道他这号狠人。要不是太让人头疼，也不会早早就被送到庆福路里跟老爷子学本事，可是出来这几年，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打打闹闹的行为蠢极了。
　　“嘴巴放干净点！”他厉声朝那女生吼回去，看起来凶狠又野蛮。说到底还是非主流的年纪，一时之间她们没能看出来陈晔混的什么路子，气势上明显退缩起来。
　　那女生还想说什么，身后有人拽了拽她，示意往陈晔开的车上看去，一辆保时捷，这可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非主流们。
　　估计是看惯了古惑仔，临走前那女生还指着程姿的脸，放出来一句自以为很彪悍的话，“你给我等着！”
　　陈晔也是后来才知道，程姿在学校从来不说自己爸爸是谁，所有人都知道她有钱，但没想到她能那么有钱。
　　待那群女生走了之后，程姿张着的嘴巴一直没合起来，她流连于陈晔身上来回打量，“你原来这么爷们儿？我一直以为你是小娘炮呢！”
　　唔，这是程姿第一次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