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顾霆深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八年前，他去美国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圈里出了名的太子爷，我也不差，我家有钱，他家有权，在所有人眼里我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家里出现了变故，我被大伯一家找人弄晕卖去泰国，我就再没想过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他。
我心头一震，步子都乱了，前脚踩到后脚，整个人撞到了程煜身上。
我的慌乱全写在了脸上。
他扶住我，顺着我的视线朝里面扫了一眼，“这是遇上了情夫？这么慌张？”
“你少胡说八道！”
我生怕我们的动静会惊动了顾霆深，冷声打断他后赶紧催促着他走。
程煜没说话，松开了我，只是回头前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我总觉得他是看出了什么。
我心头砰砰跳动的厉害，却半点不敢停留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
二楼三楼也都是赌场，跟一楼不一样的是，上去的人不管你什么身份都得先验资换筹码，而这个资金起步是九位数。
一个亿的支票几分钟换成了一堆花花绿绿的港币。
我看的眼皮直跳，直觉今晚这生意绝对没那么容易成功。
直到门口的服务生引着我们进到里面，看清楚里面的人，我的手心隐隐冒了一层汗。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长了一张让人一眼就忘不掉的脸，很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峰的位置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他上身穿了件深色衬衣，正跟几个人玩着扑克，他衬衣的领子一直解到胸口，露出一片健硕的肌肉，还有右侧胸口一条张牙舞爪的过肩龙。
敢在胸口纹这玩意的人不多，压不住的人弄身上，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反噬，运势一路下跌，被克到死的都有，压得住的，那就另说，混出来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我直觉他就是今晚的主角，直到旁边的马仔走到他身边叫了声龙哥，说赵爷的女婿来了，确定了我的猜测。
宁龙正跟桌上几个人玩着牌，听到下面的人打招呼，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摆明了没把人放眼里。
宁龙手下的马仔走过来赔笑说，龙哥上了赌桌就不爱分心，生意上的事得等龙哥尽兴了再谈。
我下意识偏头看向程煜，几次接触下来都让我觉得他这人狂妄的不可一世，不可能让任何人压在他头上打他的脸，我以为他会动怒，谁知道他出乎我意料的沉得住气。
他只是挑了挑眉，脸色未变，指着宁龙正对面的空位，问那有人吗？
马仔下意识摇头说没有。
程煜越过他直接在那位置坐了下来，陆峰领着身后的几个人把几皮箱的钱全倒到了桌子上。
哗啦啦动静，惹的整桌的人全朝程煜的方向看了过去，有惊讶，也有探究。
他们那种圈子的人，哪怕是玩牌，也都是固定的几个，轻易不会让陌生的人上桌，玩的不仅是牌，也是圈子，咖位不够在桌上坐下来都是对他们那层次的挑衅。
我在粤圈混了两年都没听说过程煜这号人，更别说他们。
程煜兀自坐下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宁龙抬头目光直勾勾向程煜扫过去，带着一股威慑力。
程煜像是没察觉一般，朝旁边的马仔打了个响指，“泡杯茶，我要龙井，哦还有——”
他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回头看向我，问我喝什么。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被这么多人盯着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直到那些人的目光顺着他询问的方向朝我看过来，我硬着头皮说了句白茶，走到程煜身边坐了下来。
被招呼的马仔迟迟没动弹，他有点迟疑，回头看向了主座上的宁龙，直到看见宁龙摆手，他才应声退了下去。
宁龙皮笑肉不笑的扫视过我，他的眼神太歹毒，给人感觉像是吐着信子的蛇，带着剧毒的那种。
我被看的背后发毛，下一秒，听到他咧着牙对着程煜开口。
“平日里我们玩牌，也只有赵记辉这样的咖位能在我们桌面上坐下来，赵姑爷想碰一碰，我倒是不打紧，但就不知道赵姑爷这要是事没办成，还输光了回去的话，你的好岳父他能不能买账。”
程煜咬了一根烟，银质的火机在他指尖翻转，滋出一簇幽蓝色的火苗，映着他锋利的眉骨，和整张脸上漫不经心的桀骜。
“来之前就听我岳父总夸赞宁老板为人仗义，总是替人多考虑，我就根本没考虑过事能不能成这个问题，至于这些本金，不过是我拿来和宁老板交朋友的诚意，输光我倒不怕，就怕宁老板觉得我诚意太足，不敢奉陪到底。”
叱咤江湖这么多的黑老大，到一个小辈嘴里，也只被称呼了一句宁老板，和暗讽他狗拿耗子，我听了都觉得眉心猛跳，更别说宁龙。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宁龙脸色有点阴，偏偏程煜还仿若事不关己。
他吞吐了一口指尖的烟，灰白的烟雾虚化了他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神秘莫测。
“赵姑爷还挺森*晚*整*理狂，那就玩两把，看看赵姑爷到底是不是像嘴上说的这么有魄力。”宁龙眯起眼，盯着我们这边冷哼了一声，让发牌。
他们玩的德州，桌面上五张牌，每人手里两张，组建出最大牌型的人赢，当然也不是把把都要出钱，自己的牌看完觉得不行直接可以弃。
程煜上手几把都是烂牌，不是三四这种花色不一样又小的，就是二八这样八竿子搭不着边的。
要我我连桌面上的底牌看都不用看就直接丢了，但他每把都上，三手牌，三千万没了。
宁龙拿了三把葫芦，每次都是大赢家，他笑容溢到了唇边，“我还以为赵姑爷有真本事，看来只是嘴上厉害。”
程煜不动声色的起身，宁龙以为他玩不动了，脸上笑意更深，“赵姑爷这就投降，未免太快了些。”
程煜手双手一推，一千万的现金直接压到了桌子中央，在场的人脸上全是狐疑，我也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操作。
谁知道下一秒，我就听到他狂傲的开口，“我混到今天字典里还不知道投降这两个字怎么写，几百万上的太慢，这样，一千万的底，加一手一千万，我跟你梭哈这把牌，宁老板敢不敢？”
发牌小姐的手都抖了一下，一千万一手的德州，一局下来输赢起码上亿，百亿家底的老板都不敢这么玩，程煜这一招，直接整的一桌人都差点下不来台。
他明摆着要跟宁龙较量，我在心里暗骂他简直是个疯子，连忙在桌底下拉住他的衣角，想把他拦下来，可还没等到我开口，耳边突然爆发了拍手的鼓掌。
“赵姑爷好魄力，我就喜欢跟敞亮的人玩，我跟你赌！”
宁龙勾着唇，回头扫了一眼，身侧的马仔立马会意拿出几个皮箱都倒上了桌。
桌上其他的人见状纷纷让身边助理收拾了箱子退场，三五分钟的时候整个厅里就只剩了宁龙和我们。
发牌小姐也换了一个上来，新上场的女人身着一件米黄色旗袍，头发高高盘起成一个发髻，特别有味道，一看穿着打扮跟先前的就不在一个档次。
场子里的发牌小姐也分三六五等，漂亮的会来事的小费更高。
但只赌这么一把牌，更何况刚刚他们用的就是那个，突如之间换个人，我觉得挺奇怪的，我凑到程煜耳边，提醒他警防出千。
程煜拍了拍我的手，让我看着就行。
发牌小姐洗了一遍牌，准备发牌的时候，程煜突然抬手，喊了一声，“等一下！”
宁龙蹙眉朝程煜看了过去，神色有些不悦。
程煜挑了挑眉，“我想切个牌宁老板不介意吧？”
发牌小姐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宁龙那边看了一眼，我看到宁龙微不可见合了下眼，她才把牌递过来到程煜面前。
玩家要求切牌这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规矩，她一个发牌小姐，听到客户要求都是照做就行，根本没理由要先看宁龙的脸色。
除非一种可能——
她是宁龙的人！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想提醒程煜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切完了牌，那女人的手很快，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分好了牌面。
我呼吸有些紧促，也只能在旁边坐下来看。
宁龙翻了一眼他的底牌，脸上的笑意缓缓加深。
我有一种预感，他起码是两张大牌，又或者是个对子。
这想法刚在我脑袋里冒出来，宁龙就抬头朝程煜瞧了过来，他问程煜要弃吗？
我心头有些紧张，盯着程煜的牌面，我以为他会翻，谁知道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钱全推到了桌上，“就梭哈这一把！”
我心头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宁龙的眼神一下朝我扫了过来，“赵姑爷带来的女人似乎不太懂规矩，我不介意让我手下的人带她下去学一学。”
宁龙说完，他身后两个身材魁梧保镖模样的人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心跳蓦地停了半拍。
他们刚走到我面前，程煜扫了一眼，陆峰立马出面拦在了那两个人面前。
宁龙的眼神阴沉了两秒，下一秒程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我都得叫她一声小妈，宁老板手下的人教她规矩似乎还不够格。”
宁龙眯了眯眼，森然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哦？她是赵记辉的女人？”
程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我清楚感觉到宁龙接下来看我的眼神里都掺杂了几分意味深长。
“既然是赵爷的女人，那确实是我逾越了，不过牌桌上向来讲究观牌不语，这位小姐还是不要坏了规矩。”
宁龙皮笑肉不笑的警告完我，猎鹰一般的视线便直勾勾盯向了程煜，“赵姑爷确定梭哈这把？”
“开牌。”
程煜没回答他，这话是直接对发牌小姐说的。
发牌小姐的指尖搭落到牌面，几秒钟时间，五张底牌全部亮在了眼前。
9 J Q K K，J Q K三张都是红心的花色，另外一个K和9都是方块
牌面掀开的那一秒，宁龙发出了一声低笑，他亮出手中一个底牌，梅花K，“赵姑爷今日时运不济，桌上的钱怕是要交代在这了，这样，赵姑爷到底小我一辈，还是第一次来，免得传出去让人说我，以大欺小，剩下一张牌不掀，我只收赵姑爷五千万。”
程煜迟迟没说话，宁龙以为他是默允，给手下的人一个眼神，他身后的人拿着皮箱子走了过来。
哪怕输的不是我的钱，但我看了仍旧有些面色发白，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些人过来之后，程煜却突然伸手按在了上面。
宁龙眯了眯眼，眼底迸射出锐利的光，“赵姑爷总不会想玩赖？”
程煜的唇角却勾起了一抹讥讽，“宁老板连我的底牌都没看，又怎么知道你是赢定了？还是宁老板的牌不大，想着用一张K偷鸡？”
宁龙哦了一声，脸上浮起兴味，“这么说赵姑爷是想八千万筹码跟我碰到底？”
我眉心猛跳了一下，我猜他手里就是两张大牌或者一个对，如果他剩下一张也是老K，这把牌不用看我们都输了，再不济，要是随便来个9JQ，那也是葫芦，不管程煜手里拿什么对都是输。
聪明的人这时候亏五千万收手少输就当赢了，更何况程煜他连自己的底牌看都没看，他哪来的自信，居然敢跟人继续看下去。
我甚至都怀疑程煜是不是压根就不会玩德州，可宁龙已经警告了一次我，我要再阻拦，他那种人指不定会不买账。
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警告的盯着程煜，他应该是看懂了我的眼神，却只是耍帅的朝我勾唇，问我信他吗。
我气的没回，直接别过了脸。
耳边传来了程煜的声音，他让宁龙亮牌。
“你岳父既然都跟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他没说我宁龙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盲目的自信，那就是自大。”宁龙勾着唇，掀开了他最后一张底牌。
黑桃K亮出来的那一刹，我已经没了看下去的念头，我转身站了起来。
宁龙哈哈笑着问这次心服口服了吗，语气里尽是讥讽。
我回头打算走，手腕上却突然多了一股力把我拽在了原地。
我蹙着眉回头，就看到程煜那张邪佞的脸狂傲的不可一世。
“我都没亮我的底牌，宁老板，怎么知道自己赢定了？”
我呼吸急促了两分，就连我都觉得程煜这是垂死挣扎，浪费时间，更别说宁龙，他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赵姑爷，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装神弄鬼，输就是输，出来玩就得玩的起，你既然这么说，就赶紧亮底牌。”
我回头看了一眼，程煜掀开了第一张，红心10的时候，我眉心突然跳了一下。
炸弹确实是大，但德州里最大的牌型，是同花顺！
他如果下一章是红心A，我们就赢了！
但他却没有立马亮牌，两张牌叠在手里，看了一眼，我的心也在这一瞬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刚想问他是红心A吗，程煜却眨巴眨巴了眼睛问我，“顺子大还是炸弹大？”
我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声音都没忍住拔高了两分，“你连顺子和炸弹哪个大都不知道你跟人家玩德州还梭哈？”
耳边爆出一阵哈哈大笑，宁龙手底下的人都笑的捧住了肚子。
“当然是炸弹大，想用顺子想打炸弹，除非你这双手不想要了。”
那些人笑的没停，我板着脸甩开程煜的手，毫不犹豫的打算回头，却突然触及他幽邃的眼神，正似笑非笑凝望着我。
“可我说的要是同花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