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会有种背叛了埃依莎的感觉?乐瑞塔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她讨厌这种理不清思绪的感觉。终于等到新闻里的主持人播报完近期的灭绝生物名单,电子屏刚刚熄灭,乐瑞塔便起身道:“母亲,我出去转转。”“今天你不是没有表演吗?”果斯终于舍得从伪埃依莎的腿上抬起头。“我去透透气。”乐瑞塔说着,眼睛仍然盯着电子屏的方向。见她这副模样,果斯却笑了,他伸手让她过去,一只皱巴巴的冰凉的手拉住她的,让乐瑞塔打了个寒颤。
小说详情太别扭了。
乐瑞塔蜷缩在沙发的一角,面前的电子屏上,首长顾问岩本纯正在对赛克塔拉城一条新的拟政侃侃而谈。他说,在不久的将来,首长府也许会批准北极星公司建立空中轨道系统,从而有一日替代滑翔车,以规避时常发生的滑翔车因偏离预设方向而相撞的事故。格雷小姐也出现在了录播间的沙发上——全城皆知,她的母亲、环球公司创始人格雷女士和她的哲学教授丈夫就是在一起滑翔车偏航事故中双双离世的。主持人问她对于这条拟政有何看法,格雷小姐语气有些生硬地说,当然是支持的,环球公司会尽力在能源方面为这个新的交通系统提供保障。
乐瑞塔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光是因为她对交通运输系统兴趣寥寥,也因为坐在沙发那一端的两个人实在是太过扎眼。果斯坐在沙发中间,躺在仿生人埃依莎的腿上,正在一口一口地吃仿生人埃依莎用手指喂给他的草莓奶油蛋糕。伪埃依莎用右手食指拈起一块奶油,伸进果斯被皱纹环绕的嘴里。果斯用长了星点褐斑的嘴唇吮吸着伪埃依莎修长光滑的手指,反着光的镜片背后一双老鹰一般的义眼露出调情的神色,看上去是那么古怪和猥琐。
果斯也喜欢躺在乐瑞塔的大腿上,但从来不会作出这副表情。他总会平躺着抬起手摸她的脸,一脸脆弱而伤怀的模样,嘴里喃喃着“乐瑞塔,乐瑞塔,乐瑞塔……”,好像对给她起的这个名字感到格外悲情似的。乐瑞塔正面电子屏而坐,努力地想将两个人当空气,他们却毫不停歇地发出低沉的笑声和亲吻声,侵扰着乐瑞塔的耳朵和余光。
真正的埃依莎才不会这么做。她不会让果斯躺在她腿上,不会允许果斯亲吻她,不会用手指头喂果斯吃蛋糕,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果斯的家里。乐瑞塔这么想着,惊觉自己竟然在心中直呼其名而不是唤他作“母亲”。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不免又是一顿毒打。但不知为何,看见他舔伪埃依莎手指的模样,自己就是不愿意再叫他“母亲”,甚至觉得有些……反感?
怎么可以讨厌母亲呢?他可是自己的创造者和救世主啊!乐瑞塔赶忙责备自己,但看着眼前那个和埃依莎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和果斯卿卿我我的样子,又实在觉得难受。乐瑞塔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她直觉是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埃依莎的。但果斯已经半威胁半交代地告诉过了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家中有未经允许创作出来的仿生人存在,一经发现可是要招致大祸的。
为什么她会有种背叛了埃依莎的感觉?
乐瑞塔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她讨厌这种理不清思绪的感觉。终于等到新闻里的主持人播报完近期的灭绝生物名单,电子屏刚刚熄灭,乐瑞塔便起身道:“母亲,我出去转转。”
“今天你不是没有表演吗?”果斯终于舍得从伪埃依莎的腿上抬起头。
“我去透透气。”乐瑞塔说着,眼睛仍然盯着电子屏的方向。见她这副模样,果斯却笑了,他伸手让她过去,一只皱巴巴的冰凉的手拉住她的,让乐瑞塔打了个寒颤。
“吃醋了?”果斯晃了晃她的手,他从未对她做出过如此巴结的动作。
自己是吃醋了吗?乐瑞塔仔细想了想,觉得并没有。她只是讨厌果斯私自制作一个和埃依莎外形一模一样的仿生人,而并非希望被果斯枕着腿喂蛋糕的人是自己。实际上,她只是稍稍幻想了一下果斯用看伪埃依莎的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就感到一阵恶寒。
但是,乐瑞塔低头看见果斯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尽是玩味和自得——他是希望自己吃醋的,乐瑞塔觉察到如此,便故意撅起嘴,作出一副嗔怪的模样,说:“只是不想在这里打扰母亲。”
果斯哈哈大笑着放开了乐瑞塔的手,他对伪埃依莎说,你看,有人嫉妒你呢。tຊ
伪埃依莎也抬头,正好对上乐瑞塔的眼神。伪埃依莎与真正的埃依莎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她的两只眼睛都是温柔而深邃的深棕色,而非真正的埃依莎那样有一只骇人的白底黑线条义眼,这让她的神色更显得逢迎讨好。乐瑞塔看见她眼睛的那一刹,突然有些难过——这个生命被创造出来就只是为了被圈禁在这个房子里,每天服侍一个拿她当别人的替代品的老男人。
乐瑞塔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最近她是怎么了,为何自从伪埃依莎出现后,她每天都忍不住要三番两次地在心中诋毁“母亲”?
一定是屋里太闷了,她必须要出去走走。
乐瑞塔半跪下身子,亲了亲搭在沙发上的果斯的小腿,说了句“赞美织女”。果斯不再理会她,扭头继续和伪埃依莎耳鬓厮磨去了。自从有了这个仿生人之后,果斯便不再如以前那般在意乐瑞塔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打她,连她的宵禁都可以说是不复存在了,这算是伪埃依莎出现后给乐瑞塔带来的唯一的便利。虽然果斯也不似之前一样常常要和她进行他们之间圣洁的灵魂联络仪式,但乐瑞塔并不觉得失落,嘴里没了他的生殖器,她反倒感觉轻松。
乐瑞塔回到房间里,随意换了一条纯白色的长斗篷裙子。她对自己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已经审美疲劳,反正换来换去都是白色,哪条裙子配哪双鞋都差不多。乐瑞塔本来就懒得走正门,加上现在路过客厅还要看见那一对黏糊糊的情人,于是她动作熟练地翻出房间的窗户,招停了一辆滑翔车,向光云赌城飞去。
天还没黑,酒神区的人不算多,滑翔车降落在了光云赌城前面。赛克塔拉城的合法居民们都才刚下班,将将做完例行祈祷,还没来得及梳洗打扮一番并出门狂欢。此时在赌场玩乐的都是些没有身份、没有晶片植入的非法留驻者。按说来,如果城警真的有心要抓人,在这里必然是一抓一个准的。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赛克托政府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岩本纯就曾经在新闻上宣称过,不严查城中的非法留驻者是为了维护赛克塔拉城的生态和谐——再美的鲜花也需要臭烘烘的粪便作肥料,才能蓬勃生长,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话也只有作为前岛国首相的岩本纯会说,慈悲为怀、肃穆庄重的主教大人是万万不会讲的,毕竟他连新闻台都很少上。
和门口站岗的两名安保点头示意后,乐瑞塔向全息轮盘机旁边的空中吧台走去。吧台是椭圆形的,垂坠着镶嵌在天花板里,底部的深紫色光带勾勒出它庞大的轮廓。随着重低音电子乐的鼓点,一个个悬浮盘托着各式饮料环绕着吧台缓缓落下,顺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瞳孔晶片信号去寻找下单的客人。吧台下方是一方巨大的椭圆形酒红色皮质沙发,和空中吧台的形状互为阴阳,供一些想要聊天和休息的客人躺下或者坐着。
埃依莎一般就坐在沙发和全息轮盘机之间的一把旋转高脚凳上。她在那里会客、查账、批货、决策,并关注着赌场里发生的一切。光云赌城是埃依莎独自构建的生意,对她来说,这不只是让她能留在赛克塔拉城的一枚票券或者一个赚钱的手段,更是她的孩子,她的作品,她灵魂的栖息地。
她也的确做得非常好。一般来说,非法留驻者是不愿意在合法经营的赌场或者酒吧里打发时间的。这种场所往往管理严格,规矩比较多,也受到城警司百分之百的监督和保护。虽然城警们不会特意去找谁是非法留驻者,但如果不小心和合法居民发生了冲突,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就算能侥幸保命,下场也是被送去外城,过上不知道有凄惨的生活。那些撞上枪口的非法留驻者后来怎样了,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谜题。毕竟他们被抓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赛克塔拉城里的人会获知他们的音讯。
即便如此,许多非法驻留者却还是愿意冒着风险来埃依莎的光云赌城。一开始,大多数人都是慕名而来,想见见这个曾经让无数诺亚克政府高层为之倾倒,宁愿失掉一只眼睛也不肯就范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来了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却都成为了常客。因为光云赌城不仅会在第一时间进货趣金公司最新出品的赌博游戏机器,也有着最公平、公开、公正的政策。如果在这里和别的玩家发生了冲突,可以相信埃依莎会只帮理不帮亲、不偏袒不包庇地解决。就连拒绝承认新政权的斋藤家族成员都会常来这家属于诺亚克政府势力范围的赌场,可见埃依莎将生意经营得有多么风生水起。
埃依莎解决出老千的人的方式也十分体面,她不会像别的赌场老板那样喊几个五大三粗的安保前去将人拽走,她不愿让暴力和不雅的场面搅了客人的兴头。她总是会派一两个喜欢来这里玩但又资金匮乏的年轻人到出老千的人桌上,陪那人玩一轮,一轮的时间足够埃依莎仔细观察并给嫌疑人定罪。过后,年轻人总会以钦慕的语气表达自己对他的赞赏,然后邀请他去一个更“隐秘”,更“高级”的牌局,那个牌局就是埃依莎的安保头目的办公室。在那里,老油条们会得到让他们没有脸告诉别人,也再不敢回到光云赌城的严厉教训。
乐瑞塔便是“年轻人”之中的一名,也是埃依莎最喜欢的一名。其他年轻人为埃依莎做这件事的时候都只是草草地完成任务,然而乐瑞塔却是真的乐在其中,甚至将它当成一场小型艺术表演去对待。乐瑞塔每次都会给自己冠上一个新身份,有时是洛蒂花园的设计师,有时是食元公司的试吃员,有时是逸沛尔公司的种花匠,有时还假称是内政厅户籍司的人口登记员……她总能把正在监视着的埃依莎给逗笑,精湛的演技也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
见到乐瑞塔,埃依莎为她从空中吧台点了一杯香蕉达其力。乐瑞塔一边啜饮着每次喝到都让她赞不绝口的香蕉果味酒,一边问埃依莎,今天咱们收拾谁?
“今天风平浪静。”埃依莎道,“你随便玩吧。”
“那我就在这里和你聊聊天。”乐瑞塔皱起鼻子微笑,“埃依莎,你近来如何?”
乐瑞塔张口之后便有些懊恼,她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乐瑞塔很想告诉埃依莎,果斯在家中做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并对那名仿生人做出了她绝对会厌恶至极的举动,但乐瑞塔说不出口。她从来没有在吃梨以外的事情上忤逆过果斯,只能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和紧张。
“我很好,你呢?”埃依莎偏过头看乐瑞塔,银白色的直发拂过光裸的肩膀垂到胸前,一阵木质清香飘来。乐瑞塔看着眼前的埃依莎,忍不住拿她和家里的那个伪埃依莎做起了对比。
真正的埃依莎是寡言而高雅的,款款走来时像一名女神,却又不乏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人看了便心生敬畏的力量感。家中的那个假的埃依莎虽然长了一副和眼前这位几乎一样的面孔,举手投足之间却总有一种故作娇憨、刻意讨好的类似于摇尾乞怜的小动物的意味。这两名埃依莎之间,除了这幅皮囊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了。家中那名仿生人只不过是用了埃依莎的皮囊和姓名,她其实和埃依莎本人没有一丝丝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乐瑞塔的心情骤然好了不少,举起手中的香蕉达其力搂住了埃依莎的脖子:“见到你之后我开心多了!”香蕉达其力晃了晃,差点泼在埃依莎身上。埃依莎忍俊不禁,没有躲闪。乐瑞塔第一次如此搂抱她的时候,她是很惊慌的,还以为乐瑞塔要袭击她。后来才逐渐发现,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是直头直脑的热情,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莫名的依恋。要说恶意的话,那是绝对没有的。
埃依莎话很少,和乐瑞塔在一起还能多说两句,如果是跟别人的话那更是惜字如金。乐瑞塔平时很爱说话,但和埃依莎在一起时却总会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宁静,使得她也寡言少语了起来。乐瑞塔总觉得,只要待在埃依莎身旁就很舒服,心里就很安宁。她和埃依莎肩并肩站着,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光云赌城里形形色色的人们,时间如蜜糖般缓慢而静谧地在她们身侧流淌。
大约七点钟左右,赛克塔拉城的合法居民们终于从家里梳洗一新地出动了。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从八大公司域、政府区和奥秘宗教tຊ区向中城区涌来,好似七彩的河水汇流进如调色盘般绚丽的大海。各色人等熙熙攘攘地来到了光云赌城,每一张脸在进入大门时都被烟雾和光线镀上了一层红色,变得狰狞和张狂起来。乐瑞塔看见他们露出贪婪和渴求的眼神,打心眼里为埃依莎的生意红火而感到开心。
“我去一下盥洗室。”乐瑞塔说道。埃依莎已经去忙她的账本了,念念有词着,左瞳里的晶片闪着微光。乐瑞塔不好打扰她,缩了缩脖子,向盥洗室走去。
盥洗室的空气中除了音乐之外还有果味雾化吸入剂甜丝丝的味道,混合着凉凉的空气,给人一种恰如其分的安心感。从隔间里出来后,乐瑞塔使劲吸了吸鼻子,正要去用手部除菌器,却突然看见偏光镜前面站了一个人。那人正在给手消毒,弓着背低着头模样让乐瑞塔觉得有些眼熟。
乐瑞塔躲回隔间里,稍稍转了一点角度,从偏光镜里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她穿一件灰色的背心和黑色长裤,裤子上面有很多个口袋,腰间扎着一件连帽灰色短衫。那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单眼皮的丹凤眼眼角上翘出优美的弧度,嘴唇苍白且有些微微掉皮,半透明的白色死皮像小小的碎纸片翘起了一只角。
是“血腥玛丽”!是那个在新闻上被通缉了的野蛮人,反叛军之中逃走了的那个人,自己曾经为她上过药的“玛丽”!即使她戴着黑色的齐刘海假发,柔顺的发丝闪烁着光泽,掩盖住了她原本的寸头,机敏的乐瑞塔也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今天的她竟然没有戴贴皮面具,原来面具下藏着的是这样一副五官。
她来这里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她已经被卡尔将军通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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