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霖问她，“高兴什么？”
　　程时曦心头一跳，这是看见她跟泰多多了？
　　随即又想起，出了白玉京大门后，她就没再多问，那时是怕问多了，泰多多难免起疑。
　　此时不由庆幸。
　　程越霖心思如网，她多次逃跑，证件在他眼中就是个测探她的雷达，只要她无缘无故提起，他会立即警觉。
　　“没高兴。”
　　程越霖眼神阴郁，“大晚上雀跃欢歌，我瞎吗？”
　　果然是看见了，只怕看的时间还不短。
　　程时曦不吭声。
　　程越霖神色更危险，灯光主色由红转蓝，衬他一张脸隐隐发青，“是包厢没皮没脸你开心？忽然想通了喜欢给菲菲当狗？”
　　程时曦失了表情，“我当狗你不高兴吗？”
　　“高兴。”程越霖皮笑肉不笑都没了，“你乐意当狗就继续当，可要是以为当狗，能得沈黎川护你，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程时曦沉默。
　　原来散场了，还不忘堵她，是要替梁文菲警告。
　　所以她在包厢，为什么会有程越霖替她出头的错觉？
　　脚踩到脸上了，问一句疼吗，她就真觉得人在关心她。
　　程时曦忽然笑，贱啊，她可真够贱的。
　　“你笑什么。”程越霖脸上结出冰霜，“想起沈黎川护你，开心的都笑出来了？”
　　“没有。”程时曦望着他，“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防备，要是觉得我刚才生死誓言还不够，我现在回去发个更大的。”
　　程时曦其实迷信，生死太重，不能轻易挂在嘴边。
　　以前多次赌咒也都避开了，总觉得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可哪里是不到呢？
　　是她浮云遮望眼，嘴里喊着心死了，平静了，心里还生着可笑的期望。
　　这几天程越霖用事实的巴掌，把这一个个虚幻的泡沫，全拍散。
　　她要是再丢不下，程时曦觉得，她可以不用跑了，直接躺床上，大腿一张，先做程越霖的性娃娃，再被他转手出去，一辈子换无数张床躺着好了。
　　程越霖神色不紧绷了。
　　想说什么，眼尖发现程时曦细密打着哆嗦，他不由皱眉想训她。
　　可看了一眼程时曦穿着。
　　初冬料峭，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
　　全身上下黑灰两色，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不是故意穿的单薄，受冷。
　　而且程时曦在穿着上，一向让他很放心，永远保守，不露身段，不露俏，风情和妩媚只到床上才会显露。
　　是仅他一人才看过的绽放。
　　“冷？”他声音也柔和下来。“上车。”
　　程越霖拿起遥控器，调高车内温度。
　　“我还有同事……”
　　“我脾气好吗？”梁朝手一顿，透过车窗盯她，“上车。”
　　程时曦不再多说，拉门上车，在手机上给弥勒佛发一通道歉讯息。
　　车辆驶出街口，眼瞅着拐向西城。
　　程时曦后背炸出一层冷汗，“这不是回家的路。”
　　她先出声，打破了无形的僵持。
　　程越霖再憋不住，扯过她摁在怀里，拇指蹭着她的唇。
　　眼睛里涌动着许多看不明的暗潮，仿佛有千言万语。
　　程时曦僵成冰棍，这是要跟她清算包厢里的帐了？
　　转眼，他收敛情绪。
　　“今晚不回去。”
　　程时曦心沉到谷底。
　　程越霖看似禁欲，实则重欲，她这次装生理期七天，又磨过一个星期五。
　　这会儿夜不归宿，只怕是忍够了，憋久了，要发泄。
　　嫌弃在梁家有限制，不能尽兴。
　　还不如跟她算账。
　　程时曦说，“母亲禁止我夜不归宿。”
　　这条其实是为了防止她晚上勾搭沈黎川，实质发生点什么。
　　程时曦还抗争过，不想时隔不久，她反倒要感谢这一点。
　　“怎么不叫妈妈了？”
　　程时曦一顿，她放下了，接受梁母不再是妈妈的事实，可没想到一个简单称谓，他马上就能揪住。
　　不由愈发觉得心细如发，缜密不好瞒。
　　“年纪大了，妈妈是小孩子喊的。”
　　程越霖闷笑，“是有自知之明了，还是怨怪母亲不偏向你？”
　　自知之明……
　　程时曦望他，她现在最不缺自知之明。
　　所以确定他是在点她，不要奢想梁家人的身份，更不要奢想梁家人的认同。
　　程时曦应下前一点。
　　车窗外已经闪过两条街，她拉回话题，“回家吧，你妹妹晚上不见我，睡不着觉，再受惊见红可不好。”
　　“吓不到她。”程越霖眉尾一挑，拿出手机拨号，“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她不会多想。”
　　程时曦骇的一把抱住他手，“你疯了——”
　　她话音未落，手机里响起梁母的声音，“朝肃？有事吗？”
　　程越霖望着程时曦，“我跟——”
　　程时曦急得捂他嘴。
　　梁母像是听到一点动静，“你跟什么？”
　　程时曦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梁母跟梁父几十年恩爱，气质和煦温柔，可不代表她是心慈手软的善茬。
　　圈子里贵妇能以她马首是瞻，一是看在梁家地位上，二是梁母自身手腕足，眼利，心硬，没她摆不平的事。
　　倘若被梁母察觉她竟敢跟程越霖有猫腻，立即会雷霆行动，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求你——”程时曦整个人都在抖，拼命做口型。
　　程越霖眉眼发沉。
　　这一会功夫的静默，梁母再出声就严肃下来，“朝肃，你身边是谁？”
　　程越霖拽下她手，“我带程时曦——”
　　他真的说出来了。
　　程时曦颓然瘫倒，脸上一层层血色褪去，比纸还苍白惨淡。
　　一双上翘的狐狸眼，完全失了神采，整个人干枯又麻木。
　　程越霖攥紧手机，外面霓虹迷离一座城，他沉翳如一片幽寂的死海。
　　“……马上回去，让菲菲不要胡思乱想。”
　　程时曦倏地一震，死里逃生的不真实，四肢百骸蔓延的漫长麻木，在这一刻内外夹击，让她一时失了反应。
　　车从西城绕了三天街，又遇上堵车，回到梁家时，已经接近十点。
　　梁文菲和梁母竟都未睡，坐在客厅等他们。
　　程时曦硬着头皮在外厅衣帽间换拖鞋，程越霖动作比她快，先一步离开。
　　经过她时，疏淡冷漠的模样，比刚才在车里挂完电话还冷沉几分。
　　程时曦是一点捉摸不透他脾气，低眉顺眼跟在他后面，绕过入户屏风。
　　梁母立起来，越过程越霖，目光直逼程时曦，几分愠怒，几分凌厉。
　　“物以类聚，狗以群分，朝肃狼心狗肺，菲菲狗仗狗势，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你父亲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