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罗厉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好像世界被隔绝起来了一样,没有危险,没有恐惧,只有自己。”江阅斟酌着字句。“你很怕吗?很恐惧吗?”罗厉放低了点声音。“谁能不怕?”江阅飞快瞟他一眼,将一颗栗子塞进嘴里咀嚼,“我偷偷想了多少能回去的办法,都不行,那我只能……尽量适应。”罗厉没有接话。江阅又说:“然后我听到吴非的声音,他说他很痛苦,要我帮他。”江阅将栗子塞进嘴里咀嚼,“我便问他怎么帮?”
小说详情 江阅没有回头,却见那橱窗玻璃像是遭到重创一般哗啦啦震了出来——
罗厉几步上前拽开迷迷瞪瞪的江阅,飞速地抬手在画了个复原符,无论是半空中的还是地上的玻璃嗡嗡嗡地响起来,下一瞬便重归正位还原成了完成的镜面。
罗厉这才看到里面映出一个人影,吴非耷拉着脖子站在里面,而他身后是则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它咧着嘴冲罗厉笑,然后和吴非一起幻散在了镜中。
罗厉盯着已然恢复如初的橱窗面色有些阴沉。
“哎呦,我怎么在这?”一旁的江阅终于恢复神智出了声,她转头看到罗厉愈发惊讶,“你怎么也在这,不是要去西街馄饨摊吗?”
“我还想问你呢,让你去西边,你怎么在这?”罗厉将视线从橱窗收回,看向江阅,“你刚刚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江阅眨了眨眼睛,将怀里的纸袋子递给他,“新鲜的糖炒栗子,可香了。”
“放屁。”罗厉冷着脸并未抬手。
“粗鄙!”江阅皱着脸嫌弃地白他一眼,又有些心虚似的转头看了看橱窗,“我真的是按你的吩咐去买烟买吃食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说了会被你觉得脑子有问题的。”
“那你滚蛋吧,我不用来路不明的人。”罗厉甩手就走。
“别别别,你忍心让我这么个年轻少女独自一人在陌生的世界和环境中讨生存吗?”江阅追上去噼里啪啦连珠炮地质问着。
“忍心。”罗厉干脆利落。
江阅叹口气,将手里的纸袋一股脑塞罗厉手里,说:“好吧,我坦白。”
她想了想,探手从那个纸袋里摸出一颗,脸上显出些困惑:“其实也不仅仅是今天,我没有骗你和陈添,我真的是楚京人,我们楚京天是黄的,地是灰的,到处都是沙,一点绿都看不到,哪像这里这般……我想回去,那里有我的族人,可我回不去,便只好尽快适应,楚京人别的不会,但很懂得拼命活下去。”
罗厉没想到她会突然这般剖开内心,微微有些诧异,但他忍住了没有说话。
江阅继续说:“好奇怪,我发现我能听得到妖的内心,在霞飞院那天我虽然惊慌,却隐隐记得那个东西在对我说话,只是那会儿太混乱,我不记得是什么了,只知道它很愤怒……今天也是。”
罗厉沉吟片刻,问道:“在那个什么楚京时不会?”
“楚京哪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只在传说里有。”江阅说。
“你不就是从传说之地来的?” 罗厉忍了忍,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只说: “那陈添呢?”
“陈添怎么了?他也是?”江阅惊讶地挑起眉毛,“可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罗厉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你继续。”
“今天,我听你差遣嘛,就去买烟,买栗子,刚买完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一转头竟然是吴非,他跟我讲……”
江阅正手舞足蹈讲着,罗厉打断了她的话头,问道:“那是几点?”
“左不过……就我离开一个小时左右吧。”
“嗯,继续讲。”
“吴非说他有重要的事情对我讲,便叫了车让我跟他一块来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他的,跟到这里了,一直到这里都还好好的。”江阅说着紧张地看了罗厉一眼,“刚一下车,我就感觉自己像被卷进了一片混沌之中,一切都消失了,我的脚下头顶周围全都变成了镜子,我看到了自己,许许多多的自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在嘶吼,我很害怕……但是又有点,怎么说,像是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一样安心。”
“安心?”罗厉重复着这两个字。
“就,好像世界被隔绝起来了一样,没有危险,没有恐惧,只有自己。”江阅斟酌着字句。
“你很怕吗?很恐惧吗?”罗厉放低了点声音。
“谁能不怕?”江阅飞快瞟他一眼,将一颗栗子塞进嘴里咀嚼,“我偷偷想了多少能回去的办法,都不行,那我只能……尽量适应。”
罗厉没有接话。
江阅又说:“然后我听到吴非的声音,他说他很痛苦,要我帮他。”江阅将栗子塞进嘴里咀嚼,“我便问他怎么帮?”
“你确定是吴非?”罗厉问。
“是,但又不太像我遇到的那个吴非……”江阅满脸困惑地说,“可我刚问出口,镜子就碎了,幻境消失了,再然后,就是见到你了。”
“你漏了一部分。”罗厉摸出纸袋中的烟盒,将余下的炒栗子还给江阅,低头点了火,徐徐说道:“到底是谁在跟你说话?”
“……”江阅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说不准,大约是吴非,但我隐约也听到女人的声音。”
罗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阅忙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约吴非见面?”
“跑了。”罗厉简短答道,他想了想,又说:“三年前在鸭儿塘巷也发生过一起这样的案子,只是当时有人摁住了这件事,只暗中要我调查,死去的那个是吴非当时的太太,叫王桂香。”
“啊?”江阅惊叫一声,“怎么会这样,他一定有问题!”
“他确实有问题,但无论是王tຊ桂香还是祝美丽去世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罗厉神情有些复杂,“当然,这是我的失误。”
“发生了什么?”江阅又问。
“没什么,人总是会犯错的。”罗厉朝着天吐出一个烟圈,“这次不会再放过它了。”
他正说着,像是看到什么似的,阴郁一挥而散,“嘿,这也有家馄饨摊,吃饭吃饭!”
“什么意思啊?上一次霞飞院那个和他有关系吗?祝美丽总不会是他害的吧?”江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跟上去,“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到底该怎么办啊!”
罗厉停住脚步随手往她头上一敲:“你话怎么这么多?我说吃饭就吃饭。”
“有病。”江阅捂着脑门恨恨骂道。
“你除了会骂人还会干什么?”罗厉招呼着要了两碗馄饨,寻了椅子坐下,又递给江阅一双筷子,“你这么着在云城可活不了几日,虽然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呢,你也来这里这些天了,再不多教导几句,怕你死得太快。”
“你才死得快呢!”江阅轻哼一声,“看你印堂发黑,就知道这几日一定有灾。”
罗厉一乐,说:“那你说对了,我自小就祸事不断,不过有灾的向来都是旁边人,你小心着吧。”
江阅再要说什么,热腾腾的两碗馄饨端上来,她倒真觉得饥肠辘辘起来,便到底噤了声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罗厉掐了烟头也去吃饭,直到吃完,他擦擦嘴,正儿八经给江阅讲起来。
云城之所以叫云城,是因为传说几百万年以前,这里曾经是一片山脉,先民们一出门,云便在眼前,一走路,云便踩脚边。此后,历经沧海桑田的变幻,这里早已风云变化,远不见山,近没有陵,唯有灯红酒绿,人情世故。这地儿东可出海,西进内陆,北抵京城,南通州郡,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正值旧朝覆亡,军阀混战,这儿便更成为各方势力都死盯着的一块肥肉。只是这里易守难攻,且多生妖邪,大总统便派了自己在军队时最信任的张士官来这里当城主。幽明室是云城自古便有的一个秘密机构,十年前不知何种原因沉寂了,最近由于新城主到任,颇有建功立业之心,幽明室便又重新启用了,而罗厉便成为幽明室启用后第一位室主。
“那你好威风啊,这么重要的位置都给你做。”江阅啧啧称道。
“呵呵。”罗厉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罗家世代捉妖除魔,接这个活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阅撇着嘴说:“你怎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让你来质疑我。”罗厉拿起烟盒往桌上一敲,又磕出一支烟来点上,“幽明室不是闹着玩的地方,之前呢,也就是陈添要报恩,我收留几天,想着你混几天也就算了,结果今天这么一出,你倒是适合干这个,那,反正也没处去,我勉强当做慈善了。”
“真的吗?按这么说,我会有工钱了是吗?”江阅大喜过望,敲着桌子叫道:“小二,再来一碗。”
罗厉目瞪口呆看她:“你不应该感恩戴德吗?怎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师父,我武馆出身诶,又有了读妖的能力,以后可是大帮手。”江阅一本正经地说,“感恩戴德的不应该是你?”
罗厉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江阅见好就收地瞬间变脸,朝罗厉抱拳严肃道:“好啦好啦,晓得啦,我会好好做事的,保证不给您添乱。”
罗厉啧了一声,起身放下钱币,顺手朝江阅后脑勺一拍:“走了,干活!”
“哎?不收工吗?”
江阅抹着嘴急吼吼跟上前,却见罗厉站在路中央像是观察什么似的,过了片刻,他发出得意的一声笑,从容朝着已经关门的电影院走去。江阅不明所以亦步亦趋地跟过去,这才看到地上一闪一闪地似有一根线指向某个方向。
江阅大喜过望,忙问:“这是什么?”
罗厉一面小心紧跟那得来不易线索一面低声解释道:“蜻蔓丝,擅长追踪目标物,就是胆子小,刚刚就被你吓得生气消失了,所以只好等它心情好了才能继续发挥作用。”
“我刚刚很可怕吗?”江阅一脸不信的模样,“你是不是在诓我?”
“相当可怕。”罗厉简短答道利落摸出一根铁丝打开了电影院的门锁。
“你怎么随便开别家的门?”江阅震惊又无语。
罗厉充耳不闻地猫身进去,亦不忘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
江阅还要说什么,抬头一看,顿时捂着口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应该黑暗一片的影院灯火通明,场内虽无一人却不时传出萦萦绕绕的抽泣声,而吴非正端端正正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面镜子念念有词,声音诡异又尖利,叫人毛骨悚然。
他说:“您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谁也比不过您,谁也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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