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很快接踵而至，大院里也迎来了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适逢天公作美，落了些雪，年味一下就起来了。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陪着长辈吃过年夜饭，给了红包，大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让年轻人一直老老实实待着，也算是难为他们了。张启宸在群里很快就吵嚷起来，让祁景维他们出来。哪怕在院子里放放烟花，也比待在屋子里强。
　　祁景维下楼出了门，去大院的广场上找他们。
　　结果整个广场上烟雾缭绕，炮声隆隆，跟开火战场一样。
　　出来放炮烟花的人并不少。
　　祁景维走过去，见张启宸不知道从哪个小孩的手里抢过来的烟花棒，已经玩起来了。
　　张启宸也够义气，抢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两个兄弟抢两个。
　　“给，自己点吧。”张启宸开口道。
　　祁景维顺手接过，但心思不在这上面，反而环绕四祁，在找寻某人。
　　以前过年的时候，叶想都是在程家过的。
　　如今叶想既然回来燕城，程是宜和叶哲辉又都回来过年，她必然也是在大院这里过年。
　　再说，前天，他看见她回来了。
　　祁景维在这漫天烟雾和火花里兜兜转转，层叠与错落中寻找，然则到底未见那个身影。
　　或许，她待在家里，未出门吧。
　　祁景维手里始终攥着那根烟花棒，未曾点燃。
　　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看着零点的时刻一分分逼近。
　　他在手机里输着文字。
　　“广场上热闹，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又想着两家关系，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是非。
　　于是又删除了，重新输入。
　　“城西放烟花，我带你去看…”
　　——
　　“景维。”
　　文字还未斟酌完，又有人唤他。
　　祁景维抬头，却见是叶哲辉。
　　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祁景维以前对叶哲辉当然是礼貌谦和。
　　祁青柠死后，他们的关系自然降至冰点，这几年几乎是不曾碰面。
　　祁景维没办法再张口唤他声叶叔，就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其实叶哲辉完全没必要自找没趣和祁景维搭话，但是刚才年夜饭喝了些酒，心里却空落落的。
　　一双儿女，儿子在监狱，女儿数年不见踪影，即使回来，也如陌客一般。
　　如今见着祁景维，不免又想起叶想，想着女儿遭的罪。
　　一对佳人，天意弄人，何至于此。
　　叶哲辉的酒意上来，全然化作泪意，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祁景维见状，有些出乎意料，也顾不得昔日恩怨，上前叫了声“叶叔”。
　　他闻见酒味，便晓得对方是喝了酒，于是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让叶想过来接你。”
　　祁景维存了一半私心，刚好就顺水推舟的要拿手机出来给叶想打电话。
　　岂料叶哲辉伸过手来，一手按住祁景维的手机，一手摆着道：
　　“我没事，再说，想想去伦敦了，不在这儿过年。”
　　恰巧零点一刻，全城的烟花爆竹，都开始使劲燃放。
　　炮声隆隆，沸天震地。
　　祁景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如此热烈和喧闹的时刻，他却觉得惨烈。
　　这一轮轮轰天裂地的响声伴随着新年的步伐逐渐平息下来，祁景维竟也坐在了叶哲辉的旁边。
　　他问：“叶想，是有什么人在伦敦吗，过年竟也不在。”
　　叶哲辉摇摇头道：“她说是去总部汇报工作，又说是要退在伦敦的房子，谁知道呢。”
　　“想来是觉得在这儿过年，不自在吧，随她去吧，她从小就这样，我把她接过来以后，她也从来没把这里当成家吧。”
　　叶哲辉絮絮叨叨的念叨，一会儿说叶想一个姑娘家不容易，一会儿又说她心硬，比女娲补天的石头还硬。
　　祁景维由着叶哲辉在旁边说车轱辘话，脑子里回想着上次圣诞元旦假期，他问她。
　　她的回答也是退伦敦的房子。
　　现在想来，到底哪一次是真，哪一次假，亦或者，从来都是假吧。
　　北方冬季晚上温度，可由不得人在户外坐着待太久，尤其是喝了酒的人。
　　祁景维给张启宸和赵序秋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扶叶哲辉回到程家。
　　三人离开后，祁景维把那根未点燃的烟花棒，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翻开手机，把先前对话框上打了一半的字全部删掉，最后只发了“新年快乐”四个字过去。
　　此时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农历新年的脚步还没跨到伦敦，当地时间下午三四点多。
　　叶想带着叶丛安去美术馆看中华文化春节特别展。
　　虽说叶丛安这个年龄吧，看这些东西，纯粹是狗看星星，不一定懂。
　　但是母子俩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有一个展馆是中华姓氏展，进去以后，才发现，是将百家姓的各姓，用红绳系之。
　　大小不一，从天花板上坠下来，参差错落，似误迷境。
　　就连每个字投落在墙面和地上的暗影，都自成一体。
　　叶想抱着叶丛安，在每一个姓氏下面驻足，告诉他，这是什么字。
　　在靠近白墙的附近，找到了叶字。
　　“丛安，这个字念叶，是妈妈叶想的叶，也是丛安叶丛安的叶。”
　　“叶，叶，叶，妈妈的叶，丛安的叶。”丛安跟着复述了一遍。
　　叶想只觉得儿子可爱，忍不住笑着亲吻他的脸颊。
　　叶丛安的小手指着叶想身后的位置问：“妈妈，那是什么字啊？”
　　叶想转身看去，愣了一下，红绳疏密有致的系住一个字——祁。
　　这世间万物，总讲究因缘际会。
　　与此同时，她感觉口袋的手机震动，她抱着丛安，腾出一只手颇为艰难的掏出手机看。
　　唯有四字，新年快乐。
　　她盯着手机失神，还是叶丛安又问了一遍：
　　“妈妈，那是什么字啊？”
　　叶想收回手机，抱着丛安缓缓走到那个字跟前，抬起头道：
　　“祁，祁而复始的祁。”
　　叶丛安像是听懂又像是没听懂，还装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然后又低头问：
　　“妈妈，祁而复始是什么意思啊？”
　　叶想一时语塞，脑子里飞速运转，于是解释：
　　“就是，一圈的一圈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丛安啊。”
　　“嗯？妈妈。”
　　“你也新年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