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宿真探了探汗吉的呼吸，摇头。
　　汗达抱住汗吉，双眼因愤怒而变得猩红。
　　他瞪视着那无辜的驴，大吼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
　　剑尖直指驴身，下一刻就要挥剑砍去。
　　“住手！”
　　仓央宿真劈手夺过剑，力道之大，让汗达身体不住前倾。
　　后者瞬间意识到，他会武。
　　汗达冷静下来，目光有些探究：“我兄弟死了，杀只驴替他偿命都不行？！”
　　仓央宿真颔首，冷声道：“畜生到底是畜生，不通人性，给人偿命是抬举了他。”
　　听他这样说，汗达面色好了些。
　　只是，眼前胡人少年看着他的目光，让他很不喜。
　　仿佛，他才是那头畜生。
　　应听秋心中叹息，这种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雇佣镖师，不就是为了安全着想。
　　可这镖师像是恶徒，还没等她出手，就突然死了一个。
　　太戏剧了。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其他人的手笔。
　　汗达把刀插在地上：“那你说，这该如何？”
　　姜晏上前一步，朗然一笑，代仓央宿真答：“杀了毛驴，谁来拉车，不如等郎君将我等护送到长乐县后，再把这毛驴交与你，是打是杀，任你处置。”
　　仓央宿真看他一眼，摸了摸手腕上愈合的刀疤。
　　这人真讨厌。
　　汗达不依不饶：“依我看，现在就宰了！”
　　姜晏摇头：“据我所知，镖师这行当就是拿钱买命。况且，汉吉口出恶言在前，也是他没有立稳，栽下去惊到了驴。”
　　“于情于理，都与我家郎君女郎无关，本是好意相商，却没想到你却寡言廉耻，咄咄相逼。”
　　“若是谈不妥了，那就衙署走一趟吧。”
　　这一番话下来，汗达的脸色变换几番，最终应了下来。
　　只不过，他看向姜晏的目光阴沉得惊人。
　　……
　　出了这种事，应听秋就是不想停，也只能停得下来。
　　总不能放任汗吉爆尸荒野，商量了一阵，最后打算将汗吉寄存在城中义庄。
　　雪色渐浓，山路旁传来阵阵叫声，像是野兽的嘶吼。
　　这些山中生灵或许是意识到什么，纷纷出门狩猎，囤积过冬。
　　而应听秋她们，带着充足的粮食，在他们眼中无异于一块香喷喷的糕点。
　　临近进城时，有一只硕大的黑熊从路旁钻出，想要拖走驴子。
　　汗达坐在车前，那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掌风撩人。
　　他抽刀砍去，刀刃卡在黑熊的肩胛骨处。
　　那熊嘶吼一声，不甘地退去。
　　它在离开时频频回首，像是要记住几人。
　　相比于汗达的记恨，被熊瞎子这种庞然大物更令人恐惧。
　　它野蛮，发起疯来更是毫无顾忌。
　　应听秋心中的不安被放大，如果可以，她绝不会进城。
　　而其他人，也显得心事重重。
　　姜晏已经不觉得应听秋的想法是空穴来风，或许，她是对的。
　　连日的奔波令众人疲惫不堪，应听秋圆圆的小脸瘦了一圈。
　　进了城，众人满不停蹄的赶往义庄。
　　应听秋叫过姜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后者露出一抹诧异之色，随后郑重点头点头，向她躬身行了一礼。
　　很快，仓央宿真就看到他架着驴车走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应听秋主动凑了过来，踮着脚尖，压低声音道：“阿兄，你再此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仓央宿真剑眉一挑：“我不。”
　　应听秋围着他团团转，口中“好阿兄，好阿兄”的叫的，甜言蜜语：“两军交战，驻地皆是粮草军需，最是需要守护。
　　“阿兄这般坚实可靠，也唯有阿兄才能担此重任。”
　　“什么歪理？”仓央宿真没说允，也没说不允。
　　到了最后，应听秋也寻了个借口，脱离了队伍。
　　此时，留下的只有仓央宿真等三人。
　　汗达冷眼看着，哼了一声：“畏首畏尾！”
　　应听秋在街上溜达一圈，大多人家都闭门不出，不过大多数铺面还开着。
　　她花钱买了几个饼子，寻到一个街边小乞儿，将饼子递给他，轻声询问：“你们这些人里，可有个瞎子？”
　　小乞丐像是饿狠了，接过饼子就吃了起来，吃得太快了噎住了。
　　他抠着嗓眼，将饼屑呕了出来，但很快，又将吐出来的送进嘴中，一脸满足。
　　应听秋看着，心中不忍。
　　一连吃了好几个，小乞丐才点点头，指了指自己。
　　应听秋这才注意到他眼曈上似乎覆盖着一层白膜，看起来很是无神。
　　她心中一软，轻声问道：“我有一个忙，你愿不愿意帮？”
　　五谷咽下最后一口饼子，点点头。
　　应听秋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五谷只嗅到鼻尖一阵香风，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铃铛似的。
　　又脆又甜。
　　不知怎么的，他懊恼起方才自己的狼吞虎咽。
　　仿佛只要吃得干净斯文一些，就能像那些文雅学士，让她另眼相待。
　　他摸索着念出来：“典铺……您要典东西？”
　　“我只要五张百两银票，这东西价值百金，剩下的，你能谈多少价都是你的。”
　　应听秋将除去装饰挂坠的绿松石交到他手中。
　　现在的金价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十两白银，典铺在收东西时会盘问东西的来源，她这块绿松石来路不正，典铺要收，也是要担风险的。
　　因此，给价绝不会高，但像她这样自砍一半价的，也是少见。
　　“不要耍小心思，我在看着你。”
　　五谷低头应着：“不会的……贵人放心。”
　　这还是第一个肯与他说话，等他吃完买饼子的姑娘。
　　五谷瘦小的身影匆匆而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布包。他跑到约定的地点，微微喘息着，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露出里面整齐叠放的银票。
　　应听秋看到他，轻声问道：“都谈妥了？”
　　点点头，将银票连带着碎银子一同递到应听秋的手中。
　　他的手微微颤抖，但又有些担忧。
　　应听秋接过银票，数了数，余出来的银票足有四十两，她微微惊讶，这小乞儿有几分本事。
　　她把多的数出来，放入他手中：“这些都是你的，今日便当你我从曾见过，不要向人提起我。”
　　拿到如此大的一笔银子，五谷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卡着什么。
　　他有心想阔气的请应听秋吃一个馒头，一个热腾腾，带着麦香混合着荤油香气气息的馒头。
　　比起报恩，更像是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急于证明什么。
　　然而，当他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应听秋已经转身离去：“天凉了，买件冬衣，多买些粮食准备过冬吧。”
　　少女脚步轻快，步子由重到轻，逐渐听不见了。
　　五谷站了许久。
　　他没有说，那典铺掌柜原本是准备坑他的，被他掀了柜台。
　　不远处，一个小乞儿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上牙和下牙打磕绊：“老老老大，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这些乞儿乞讨时都是有地域划分的，五谷在最繁华的地段。
　　五谷心情不大爽快：“要你管！”
　　另一小乞儿：“……”
　　很快，他就看到，他的老大呲着牙，仿佛做了什么大决断：“去，都把兄弟姐妹都集合起来！”
　　小乞儿疑惑：“老大，做什么？”
　　五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直踹着他摔了个狗吃屎：“买粮！”
　　没听仙女说，要囤粮过冬啊。
　　这一次，反倒是应听秋看走眼了，五谷可不是什么小绵羊，而是这片区域的犬王。
　　他的黑黑瘦瘦，每寸肌肉却都瓷实有力。
　　揍人时，最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