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祭祀日那天,整个村落都很热闹,大家都围绕着祭台转圈。但是巫冬九没有加入,她第一次戴银冠,整个头都很重,她一时间难以适应。随着人越来越多,围成的圈也越来越大。巫冬九不得不一边扶着银冠一边往后面退。这时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巫冬九转头看去——巫慈。可今日的巫慈完全不同,他面上带着妆,眼尾拉出两道红印,额间点着黑色印记。祭祀用的面具此时被他戴在头顶,凶神恶煞的面具和巫慈邪魅的脸颇为相衬。他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似乎还写上一些符号,可惜有些隐入衣间,看得不太清晰。
小说详情 炎热的夏日里, 巫冬九总是爱往山谷里跑。山间绿茵成林,树木葱茂,细流从石缝里汩汩涌出, 落到如翡翠般青绿的清泉之中,落下的声音就如玉石相撞, 是巫冬九听过最好听的声响。
可现在她趴在巫慈的肩上, 听着他在她耳边的哼声, 却觉得这比泉水汩汩流淌更吸引她。
巫慈平日里的声音总是压得很沉, 听着清润却总感觉少了几分。可让巫冬九说到底少些什么, 她又是说不出来。可现在, 听着他从嗓子里发出的闷声,巫冬九突然想起来了,大概是几分少年的青涩。
明明不过比她大上三岁, 可巫慈总是装出一副成熟的模样, 好像很多人都忘记他不过也只是十九岁的少年。
这份青涩, 不单单只是嗓音的青涩, 更是面容和动作。
也由于青涩,她和他都不着门道。
巫慈带着她的手摸上去时,巫冬九烫得想要收回双手,却又被他紧紧扣住手腕。起初她不知轻重, 让巫慈疼得眼角沁出泪水。
可是巫慈什么都不说,只是靠在她的肩上, 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开始她耐着性子一遍遍答应,之后听得有些烦人就索性不理。
后来她渐渐顺了手, 听见巫慈在她耳边变换着音调轻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巫冬九已经开始不耐,“还要这样多久, 巫慈?我的手好酸。”
巫慈没有回答她,只是直起身亲吻她将她的声音堵住。
可是很快巫冬九又避开他,“我不想亲,我想听你的声音。”
巫慈在她耳边发笑,随后她感觉自己手背被他炙热的掌心覆上。
她的整只手都被炙热包裹。
手心被烫的同时,巫冬九感觉有湿润的液体落到自己的脖间。她侧头看去,巫慈似乎在哭。他埋在自己脖间,束起的马尾已经凌乱。整个人是安静的、无声的,可垂下的手还在颤抖。
好可怜。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在顺河镇看见被落雨打湿的小狗,瞧着也像这般可怜。
“太疼了还是太舒服?”
“总觉得不可思议。”
巫冬九以为巫慈又犯病了,每次做完他总是奇奇怪怪的。
她推了推他,“我要洗手,还有把我的衣服捡回来。”
…
巫慈收拾完出来时,看见巫冬九正坐在小秋千上喝今日的药,她这次喝得不急,小口小口地啜饮。
他和她现在虽然身体上亲密无间,可他知道,两人之间实则还隔着一层纱。他还在等一个时机,将这层纱捅破,才是真正的亲近。
他绕到巫冬九的背后,轻轻拍她的肩膀,当她回过头来瞧他时,又垂头在她唇上偷香。
“我帮阿九推吧。”当初修建这个小秋千时,就是考虑到阿九或许会喜欢。
巫冬九抬头看向巫慈,他又重新换回黑衣,头发也是随意束在身后。
“不要。”她将手中的小碗递给巫慈,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我要回去了。”
“那正好。”
巫冬九闻声抬头看向巫慈,听见他道:“我也要去寻阿蒙。”
她皱眉,“你别和我一起回去。”
虽说阿曼和阿亚不知道她和巫慈的关系,但两人一起回去的画面怎么想怎么奇怪。
况且以她的性子,她又怎么可能会和巫慈一起相安无事地走回去。
巫慈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那该如何?”
“你等我回去之后再来。”
巫慈嘴角微弯,回答得干净利落,“好。”
临近傍晚的村落总是热闹的。小孩在路上嬉笑胡闹,偶尔撞倒晾晒在门外的药篮被大人责骂;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夫妻斗嘴的声音……
无数的声音涌来,可巫冬九并不觉得吵闹,因为这才是她最喜欢的哀弄村,充满生机、充满鲜活。
“阿亚,我回来啦!”
重河从厨房里探出头,“再等会就吃晚饭。”
随后他又笑着看向巫冬九的身后,“阿慈也来了。”
“阿蒙父。”
巫慈的嗓音在巫冬九身后响起,巫冬九转头紧紧皱眉盯着他,但碍于重河在场,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阿九,带阿慈去拿草药,就在后院。你阿曼还在长老那边没有回来呢。”
说完,重河又重新回到厨房里准备今晚的晚饭。
然而等重河一走进厨房,巫慈就走上前环住巫冬九的肩膀,他笑道:“走吧,阿九。”
巫冬九气不打一处来,侧肩甩开巫慈的手,“你又骗我。”
巫慈双手放在巫冬九肩上,笑得一脸无辜,“我哪里骗阿九了,的确是阿九回去之后我才来的。”
巫冬九连忙甩开巫慈的手,探头往厨房瞧去,“你别离我这么近。”
巫慈没有说话,只是乖顺地后退一步。
她将他领到后院,看着巫慈站在药筐前挑选药材。
她仍然在想,她和巫慈的关系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阿九,你对我,真的只有讨厌吗?’巫慈那晚说得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只有讨厌吗?当然不是。其实她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她不想去理清,任它们缠在一起。所以当她和巫慈意乱情迷之后,她依然不想去梳理,如果是错的,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她能从里面得到乐趣不就好了吗,这是和巫慈吻到一起时她的想法。
包括她同碧珣说男狐狸精和采药女的故事时——你情我愿尝试情情爱爱的滋味,她仍然觉得没有问题。
可是当巫慈问她是否会成为下一任圣使时,她却突然乱了阵脚。
巫师和圣使会成亲是哀弄村传统。可她知道的,历任的巫师和圣使都是相爱的,就像她的阿曼和阿亚。
可是她喜欢巫慈吗?
“阿九。”回过神时,巫慈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你在想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巫冬九将头扭到一边,耳尖莫名觉得发烫。
她看见巫慈怀中的一堆草药,转身朝前院走,“选好我们就回……”
然而巫慈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垂头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巫慈,你做……”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巫慈又轻啄了她一下。
巫慈笑得灿烂,眼底满是细碎耀眼的光,“因为阿九很可爱。”
巫冬九觉得心口猛烈一跳,不知道是因为巫慈的笑还是巫慈说的话。
她垂头不敢再去看巫慈的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一个劲地往前走。
巫慈也没有忙着追上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晚上吃饭的时候,巫冬九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
重河有些意外,轻声问道:“阿九,今天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巫冬九垂头,“在想祭祀那天穿什么。”
“不如穿那件紫色短衫,再配上你的银冠。”
巫冬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晚饭后巫慈随着巫溪秀去了趟她的书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面具,夜里瞧起来还是有点瘆得慌。
他看见巫冬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将阿亚的草药摆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它们。
巫慈将面具戴到脸上,随后走上前轻拍巫冬九的肩膀。
见她转过头来想要尖叫,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是我。”
巫冬九看见巫慈将面具掀起来,然后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晃了一瞬神,随后才一脚揣到他小腿上,“你是幼稚鬼吗!”
巫慈直起身,安抚地摸着她的头,笑意盈盈道:“是我的错,下次我哭给阿九看当作赔礼道歉,怎么样?”
巫冬九这次却没有拍开他的手,侧过头小声道:“谁想看你哭啊。”
“真的吗?”巫慈侧头和巫冬九对上视线,他知道她最喜欢他的眼睛。
巫冬九推开他站起身,“你好烦啊巫慈,别靠我这么近。”
巫慈听话地后退两步,侧眼看去窗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巫溪秀和重河从窗边回到书桌旁,她转头看向重河,“该让阿九担任圣使吗?”
重河温温和和地笑,他的想法从来没有变,“如果阿九愿意。”
他想了想方才看到的画面,两人之间的氛围和以往完全不同,就连饭桌上都是难得的平静。
“或许,阿九是愿意的。”
“不问问阿九吗?”
巫溪秀摇头,“那天会有答案的。”
因为就算她不愿意,这圣使她也非让她当不可,这是命运、是他和她抉择好的。
“我准备回去了。”巫慈将面具挂在手腕上。
巫冬九又瞧了眼他的面具,“再见,未来大巫师。”
巫慈弯着眼笑,“阿九不送送我吗?”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识得路。”
然而下一瞬巫冬九听见阿曼从窗边探出头道:“阿九,你送送阿慈,我和你阿亚有事要商讨。”
“阿曼——”可是还没等到巫冬九抗议,巫溪秀已经将窗户关上。
巫慈在一旁发出轻笑,“走吧,阿九。”
巫冬九抬头瞪他一眼,然后气冲冲地转身就往前走。
今晚月亮藏在云层之下,只能凭借微弱的光亮看清去路。再往前走一段就没有人家,只剩下黑漆漆一片的林子。平日里巫冬九送巫慈的话,也只是送到这里便回去。
巫慈走到巫冬九身后,从后方拥住她,“明后天我都不在村子里。”
“跟我说做……”
他埋在她的脖间轻蹭道:“阿九会想我吗?”
巫冬九从巫慈的怀抱中挣脱开,她瞧了眼后方,“你别,后面可能有人……”
话还未尽,巫慈便牵着她走进那片林子里。
一开始巫冬九还不适应,过了好一会才习惯漆黑的环境。
“现在可以安心和我说话了吧。”
巫慈没有松开巫冬九的手,而是放在手心里仔细把玩。
巫冬九觉得有些痒,想要抽回去,却被他紧紧握住不放。随后他又贴着她的掌心,顺着她的缝隙挤进去,和她十指相扣。
“和你说什么?”
巫慈将巫冬九圈在树前,低下头看她,“说什么都可以。”
漆黑的环境,低声的虫鸣,巫慈将她揽在怀里,蔻绫花的气息扑面而来。巫冬九莫名觉得心尖发烫,她不敢抬头看巫慈的眼睛。她想,巫慈一定是男狐狸精变得,不然怎么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会被他蛊惑。
“什么都不想说,我要回去。”
“那我们做吧。”巫慈声音放得很低,属于少年的青涩被藏了起来,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入巫冬九耳中。
“你疯了!”巫冬九终于抬起头瞧他,“我不要。”
巫慈眼神放软,直勾勾地盯着巫冬九的眼睛,“那可以亲吻吗?”
“今天不是做过了吗,你怎么还想……”
见巫冬九没有抗拒的意图,巫慈缓缓靠近她,“因为是阿九啊。”
因为是阿九,他总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她日日夜夜待在自己身边,想要两人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哪怕死亡。
巫慈这次的亲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绵长,如果巫冬九喘息不上,他甚至还会退出来让她缓和一段时间。可是这样的巫慈,偏偏更加磨人。
这样的亲吻,让巫冬九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起伏的海面之上,潮汐涌动间,举着她攀上海潮的顶峰,又将她卷入深渊的漩涡。可最终还是悬在海浪之上,舒服又空寂。
“你会想我吗?”
巫冬九有些不解,明明这是无意义的问题,或许她回答了“想”但她实际并不想他,又或许她回答了“不想”可是她日日夜夜都思念他。
但是巫慈似乎完完全全扔掉他温和沉稳的伪装,也不在她面前端出长者的模样,反而露出最青涩幼稚的一面,一遍又一遍道:“我会很想阿九,阿九会想我吗?”
巫冬九不耐道:“想,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巫慈却突然想到什么,“阿九给我留个印记吧。”
他将巫冬九的碎发理到耳后,“就像以前阿九咬我留下印记一样。”
巫冬九总觉得巫慈疯疯癫癫,或许说,从她发现他的“秘密”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两人保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他就更加奇怪。
为什么呢?巫冬九觉得她脑袋里面有一团线乱糟糟的,但只要她扯对一根细线,就能抽丝剥茧察觉真相。
“阿九。”
巫冬九回过神来,她拉低巫慈的衣领,张嘴在曾经咬过的地方又一次咬下去。可是这次并没有咬出血,只是留下一圈很深的牙印。她又轻轻吮着周围,留下一圈红红的印子。
最后她直起身,揉着自己的脸颊道:“牙齿好酸。”
巫慈却笑得兴奋,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感。
“祭祀仪式见,阿九。”巫慈垂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地过去了,巫冬九和碧珣一起决定祭祀仪式那天的穿着,两人还跑到山谷里摘花重新染指甲。
至于巫慈,她还是有想念他的。但大多时候,巫冬九都是在想她和巫慈的关系,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但很多时候,巫冬九总会想到一半就停下来,因为她会感到头疼。
如果她不担任圣使,巫慈就要和别的女孩成亲,她和他若是仍然保持这份关系,那就是破坏伦理,会受巫神谴责。
可让她担任圣使,巫冬九觉得自己没法毫无芥蒂地和巫慈成亲,他可是她的叛徒。
一直到祭祀日那天,整个村落都很热闹,大家都围绕着祭台转圈。
但是巫冬九没有加入,她第一次戴银冠,整个头都很重,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随着人越来越多,围成的圈也越来越大。巫冬九不得不一边扶着银冠一边往后面退。
这时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巫冬九转头看去——巫慈。
可今日的巫慈完全不同,他面上带着妆,眼尾拉出两道红印,额间点着黑色印记。祭祀用的面具此时被他戴在头顶,凶神恶煞的面具和巫慈邪魅的脸颇为相衬。他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似乎还写上一些符号,可惜有些隐入衣间,看得不太清晰。
巫慈瞧见巫冬九时心底也是一颤,平日里的阿九总是辫着麻花辫,今日她将头发全部盘起来带上银冠。上面的银珠随着阿九的动作也轻轻摇晃,阿九瞧起来灵动又温柔。
他没有忽视掉她的视线,巫慈弯了弯眉眼道:“阿九可以今晚看。”
闻言巫冬九瞪了他一眼,侧头看了看四周后嘟嚷,“谁想看你,我才不会去你屋子里。”
“那我去阿九的房间。”
巫冬九暗中翻了个白眼,“大巫师你快去吧,别待在我这里了。”
最后巫慈才恋恋不舍地往祭祀台走去。
寻见碧珣后,两人找了个合适宽敞的位置站着。每年的祭祀仪式都大差不差,不过今年是由巫慈来主持罢了。巫冬九不是很有兴趣,她还在摸着她的银冠,实在是太沉了。
第一场仪式进行完后,巫冬九实在受不了头上的银冠,告诉碧珣说她要拿掉银冠之后就匆匆离开。
待她重新回到祭台前时,巫慈已经从台上下来,正在和一位长老谈笑。
起初她并没有看清那位长老的脸,直到那人侧过头来。
巫冬九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阿慈和阿九关系如此要好也是因为溪秀的缘故吧?好让她安心。’
巫溪秀站在台上,说着体面的话,告知大家巫慈将继任哀弄村下一任巫师,紧接着又念出圣使的名字。
“我不要。”巫冬九声音不轻不重,但整个场面都顺势安静了下来。
巫慈也转头看向巫冬九,可他的眼神极其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巫冬九又一次重复,“我不要担任下一任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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