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6月，林正英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县高中。县中是以前建国前的老中学，建国后，因为学制不是太健全，县中学高中的申办卡顿了点，主要是急需上高中的人并不多。但县高中前年还是成功成立了高中，像杜若衡这类建国前上学有学识的人，自家孩子的教育是不会因外界政治环境缺失太多的。县初中成立后，杜若衡和孙校长等其他同仁们，考虑到教育的连续性，也是因为自家孩子的学习需求，多方努力统筹下，成功早办了县高中。
　　如今，县高中已经成立了三年，其他镇因政策原因，今年也陆续开办了高中。雪丫丫想要的真题，能找到最多的是建国前的，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无参考意义。前两年的题目，可参考性并不多。尤其政治方面，敏感度上，雪千仞无疑比雪丫丫要强，还有一个人，呃，不是林福宝，是在林家庄做卫生员的郞子言。
　　初中毕业考是在六月，林正英考完后一脸沉胸的走出教室，但熟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压抑的兴奋。果然，一个月后成绩出来，他以均分九十三的高分直接升上了高中。在这个初中毕业都很厉害的年代，上高中的，在众人眼中已然是秀才了。
　　林家庄的高升率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但也只是注意。孔孟之乡有好学之风，其他地方自然也有向学之心。古往今来，环境对人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不然孟母三迁不会成典；但人对环境的影响也同样不可否认，调查分析时，有人说厉害的是肖美娘，不但发掘了有天赋且聪颖的雪枫，还同时开发出其他三个孩子的天赋。有人反对，雪云云姐妹几个并不如雪枫四人出色。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启蒙太晚？毕竟前面他们颠沛流离！”
　　“我记得孙校长公子，孙楠背三字经的时候，我们刚好打响了渡江战役吧？”
　　“她自己儿子也没教育出来！所以还是天资！”
　　“那tຊ这几个？”
　　“不是说出了高考模拟题？再等等！”
　　高考在八月，而收锅收铁却是在六月。四小只回村的时候，被生产队支着的大锅给惊呆了。哦，林福宝没有。雪丫丫站在大锅旁边，绕锅一圈，惊奇道：
　　“这锅铲子谁能挥动？”
　　这村里还有人力气比她大？
　　大跃进这项活动，雪丫丫早就记在心上，要不她也不会买进许多陶锅、砂锅甚至铁锅，打得就是一个囤积居奇。可去年到年底，也没有收铁锅的消息，雪丫丫一度都放弃了，正巧杜若衡他们想要她出题。她寻思着靠这个再赚一笔，好歹把前头的亏空补回来。雪千仞大概是看出她的消极，提都没提，只说生意的事，风险共担，没有赚了共享，赔了单担的道理。甚至林福宝这个土著重生党都怀疑起蝴蝶效应了。
　　但事实就是，历史的车轮，该滚来的还是滚来了！雪里二头一回对自家闺女的智商怀疑起来。等中午吃饭得时候，雪丫丫看儿戏一样的，站在锅前就是不走。四口大铁锅齐动，烧火的是娘子军，挥铲的是大老爷们。饭是小麦饭，菜是放了点油的烧豇豆，冬瓜汤。饭量算是七八分饱，并没有传说中的放开肚皮的景象。雪丫丫眼里的诧异压根藏不住：
　　“也不是放开了吃啊！”
　　林保怡瞪了她一眼：这妮子，嘴上没个把门的！
　　林福宝看到爷爷的眼神，悄悄拽了拽雪丫丫的衣服：“离开饭还有一会儿，俺们去算账吧！”
　　“算什么账？”雪丫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雪千言无语了：“你不是开学前交待过俺爹，要是有人要锅子就按你给的价格卖了？”
　　雪丫丫迟了两秒才回神：“好像是有这回事！”
　　林福宝揉了揉她的脑袋：“俺们丫丫那时候忙着出题呢，辛苦了！”
　　雪丫丫做哭泣委屈状，点头道：“所以卖光了吗？”
　　“去找你郞大哥！他帮着卖的，账也是他记的！”
　　雪里二实在怕了小闺女，一会儿精得跟人神一样，一会儿迷糊的跟傻蛋似的。雪丫丫一听是要找郞子言算账，肩膀就塌了下来，雪千仞道：“那么反感他？”
　　雪丫丫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会反感郞大哥，他多俊！”
　　“俊你还不快点？那点账算完了刚好吃饭不香吗？”
　　雪千仞冷冷吐了一句，带头往郞子言的卫生室而去。
　　郞子言看他们过来，客气的将坐在卫生院的大姑娘小媳妇请了出去：
　　“各位嫂子姑娘们，我与千言他们有些事要商量，还劳驾几位……”
　　雪丫丫过来刚好听到，稀奇的看着这幅西洋景。那群娘子军们倒也识趣，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左右就要开饭，还不如去排队早点吃饭。
　　“郞大哥现在不打太极了？”
　　打直拳了？！
　　“什么招数对什么人。”郞子言揉了揉太阳穴，他先前倒是很委婉，可惜收效甚微！后来雪山洪感染风寒发热，肖美娘过来拿退烧药，见偌大的卫生室居然挤满了人，再看郞子言温言劝散却没有丝毫作用。肖美娘道：
　　“子言，给俺 拿两颗安乃近。”
　　接了药付了钱，她也留了下来，对郞子言道：“子言啊，你这卫生室那么多人，气不流通，对人不好吧！”
　　“婶子！”
　　“俺 们在这怎么就不好了！”
　　“俺们又不打扰郞卫生员！”
　　……
　　肖美娘当场道：“你们这么闲，你们家父兄、男人知道吗？”
　　……
　　有那知趣担忧的，当场就寻借口溜了出去，有那年纪大些脸皮子老的，直接道：
　　“俺手上的活可一样没少做！婶子，你看，俺这针线活咋样？”
　　肖美娘：……
　　“小郞啊，以直报直！”
　　陶锅和砂锅的钱不多，本来成本就不高，也就占了个地利，但价格和镇上卖得差不离，还省了腿，买得人倒是不少。最后剩了三分之一，但本钱已经回来了。就是没有多少毛利。锅子算是纯落的。
　　郞子言道：“貌似市场已经饱和了。”
　　还是别指望靠这个钱了，能回本就是得天之幸了。
　　雪丫丫突然看向郞子言：“郞大哥。”
　　“嗯？”
　　郞子言抬头，四小只也齐齐看向她，就听雪丫丫八卦的伸了伸头：
　　“你为什么不考大学？”
第110 章 藏不住的怂
　　郞子言最终只是笑笑没回，但四小只却各自有了答案，自以为贴心的闭口不提。在这个讲成分的年代，有些人从出生起就犯了错！
　　郞子言将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把钱快速分给他们，手一挥道：“好了，开饭了！”
　　雪丫丫面无表情的吃着少盐少油的饭菜，两大碗饭菜下肚，她居然没有饱腹感。白秀英看女儿还想再去打饭，赶紧伸手摆了摆。雪丫丫也不是很想继续，但一想到家中没有什么吃的，她只能捂着脖子怏怏的放空。
　　郞子言在另一桌看得好笑，这饭食属实味同嚼蜡，但胜在食材新鲜，饱腹而已，不能强淾再多。他也知道，雪丫丫年纪虽小，吃食上却喜咸辣麻鲜，口感甚重。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他觉得自己极其同情她。遂，用完手中的饭后，他到雪丫丫身边道：
　　“我那还有些桃酥，请你吃！”
　　雪千仞坐在雪丫丫对面，耳朵动了动，悄悄看了眼郞子言。雪千言则是无味的吃着自己的饭，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有的吃就赶紧吃吧，哪里还有挑的余地。
　　肖美娘看了眼郞子言的背影，对雪丫丫努了努嘴，雪丫丫老实的跟着大家回家。路上大家安静的出奇，雪丫丫慢慢觉得不对劲起来。
　　“你以后讲话注意点！”进了家门，肖美娘低声警告小孙女：“西下村的郑老三因为说话不经大脑，被批了！”
　　雪丫丫打了个激灵，文G不是还有八年，现在就要谨言慎行了吗？
　　想到传说中的做妻子的举报丈夫的，做子女的举报父母的，更不要说做学生的举报做老师的，她想到刚才林保怡瞪她的那一眼。她的思想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明明是六月的天，她后背居然发凉！她是越发的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了！
　　“俺 奶，俺 ……”
　　肖美娘看着丫丫煞白的小脸，不由心疼——丫丫还从未如此胆小过！
　　“没事的！”肖美娘搂过雪丫丫，轻抚着她的背道：“以后俺 们都会提醒你的，稍稍注意些就好了！”
　　可雪丫丫的担忧却不仅于此！她略带忧愁的看着奶奶，奶奶的气质在人群中是藏不住的，尤其在现在又拿起书本后，身上书香味越发明显，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出她的出身良好。她知道那场浩劫中死了很多人，更知道，肖美娘的身份，于她本人甚至雪家都是致命的。可能，划清界线能保雪家，但雪丫丫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爹娘兄姐，都不会愿意。雪丫丫脑子转了起来，她要保护奶奶，更要保护整个雪家。许多事，她的规划得提上日程了！
　　等她从沉思中回神，就看到雪云云他们担忧的看着她。雪云云欲言又止，雪朵朵道：
　　“丫丫，不怕！俺们会提醒你的！再说了，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俺们也不会让的！”
　　她那细瘦雪白的胳膊甚至用力向上挥了挥，雪丫丫觉得二姐皮肤真白，胳膊真秀气。看她不语，雪小小掏出了半块大白兔，那是她省下来的！
　　“丫丫，给，吃糖甜甜嘴！”
　　雪丫丫眼角抽了抽， 但右手一把抓住雪小小的手，做势要吞糖入肚，雪小小惊叹连连：
　　“丫丫，你小心点吃！”
　　小心点吃？那小半块糖能噎死她？！
　　因为要炼钢，山脚下的树被砍了不少。雪丫丫他们回来的当晚，小黑又悄悄回了雪家，彼时雪家姐妹四个睡了三个，就雪丫丫还在纸上写写画画。因为天热，房门是虚掩着的，左右家里有小二黑，倒也不是太担心。小黑的自发推门而入，狐狸眼在雪云云那流连忘返，雪丫丫一声冷哼，小黑瞬间回了神！
　　真是日了狗了！它个堂堂黑狐仙，明明是奔着机缘来的，是要与天争与地斗的！一身胆气，偏在这丫头这被拿捏了！就算要怕，它该怕的也应该是郞子言那样的人中狐狸吧？！
　　“想完了吗？”
　　小黑身子哆嗦了下，真是藏不住的怂！雪丫丫借着油灯下了床，目光直视小黑。
　　“小黑，最近过得不错？”
　　小黑机灵的摇头，不好！它过得一点都不好！
　　“哪里不好？”
　　小黑伸爪遥指了下青山的方向，一脸痛苦垂泪的模样。
　　“因为人类砍树？”
　　小黑愣了下，迅速点头。
　　“我也觉得滥砍滥伐不好呢！”
　　雪丫丫一脸忧伤：“但我一人之力有限，哪里能劝得了大家！又哪里能劝得了主义！”
　　小黑怀疑的看向她，雪丫丫捏了捏嘴，好吧，她又说错话了，纠正道：“俺 们的主义当然是没问题的，不过是政策嘛tຊ，摸着石头过河，总有些石头比较滑！”
　　小黑了然的看向她，雪丫丫这次是真信了这只狐狸的人性，看了眼门外和姐姐们，低声道：“出去聊聊？”
　　小黑眨眼，它可以拒绝吗？总觉得雪丫丫要它做的事会很棘手！
　　可由不得它，雪丫丫已经自发提着它的脖颈往外，小黑蹬腿做吊死状：它想换个死法可以吗？
　　雪云云抬头看了眼出云的一人一狐，调整了姿势，又闭上了眼睛：有些事，她管不住自己；有些事，她出不了主意！
　　小黑悄悄离去，雪丫丫冷冷的看向星空，繁星点点，前世繁华城市少见，可前世自由；而今，亲人在畔，温情浓意，让她实在不能放手。所以，不管这景，不要那自由，她——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陶锅里煮着的是陈年的咸肉干，因保存得当（主要是放在假山石后面的小秘境），到六月还没有坏。肖美娘待水开后又加了点花生、黄豆，都是饱腹的，但味道比那大锅饭大锅菜不知强上多少倍！四小只一个不落，甚至郞子言也借口要来借书，在这坐等肉汤。
　　桌上的桃酥被分成了小块，孩子们珍惜的细细品偿，雪丫丫一口咽下：“太甜了！俺 奶，等下豆子、花生捞干净，再切点冬瓜下去吧，得去去火！”
　　一句话说得众人侧目——雪丫丫居然主动要吃冬瓜？
　　“丫丫？”
　　没被附体吧？雪小小直接伸手上脸。雪丫丫无语的往雪云云膝上一瘫，立马又直了起来，看了看众人，转脸还是躺到林福宝身上——大姐身上血腥味也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