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眼前一片眩晕,豁然看向祁钰成。
他一贯冷淡的脸上满是欣喜憧憬,与当初得知我有孕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甚至我现在还记得,他得知我落胎,脸上一丝哀恸也无,只冷冷说了一句“节哀”。
而今闻青月的孩子还在腹中,他就来向皇帝请封……
这时,殿内传来浑厚沉闷的声音:“朕允了!”
“谢陛下恩典!”
祁钰成舒了一口气,跪拜叩谢。
谢恩过后,他转身欲走,却骤然发现了我。
四目相对。
祁钰成俊美面容上温和的笑意倏忽僵住。
“雪……青月兄怎么在这?”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艰难抬手抱拳恭贺:“陛下既已准封,那本官便提前恭贺祁大人一门三爵。”
分明是被我恭贺,可祁钰成的面色却变得不太好。
“倒要多谢青月兄祝贺。”他的不悦写在脸上,眼中还隐隐掠过失望。
我却不明白他在失望什么?
他已与真正相爱的女子结为连理、有了期盼的孩儿、又得陛下恩典,又有什么可失望的?
还是没看见我御前大吵大闹,叫陛下收回成命?
如果是这样,那他势必要失望了。
这时,大太监道:“祁大人,您就劝劝闻总督吧!”
“闻总督自请外调,可陛下这边……”他哭丧着脸。
祁钰成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你要离开京城?”1
我只当做没听见祁钰成的话,再度对着太极殿开口:“陛下,蜀南地处艰险,匪患横行、虫蛇滋生,还请陛下允臣外调,下官愿以一生所学造福百姓!”
太极殿依旧毫无声息。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脊梁几乎要被那扑面而来的窒息压断。
世间就这样薄待于我?
让我连远离祁钰成、远离闻家被灭的命运都做不到?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深深跪伏下去:“若陛下因臣身兼要职而拒绝,那微臣自愿降职!”
“陛下不允,我就日日夜夜跪在这里,直到我死为止!”
身边祁钰成第一次焦躁起来,他声音冷如寒冰:“够了!陛下早已拒绝你,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说着,他就想强硬地拖着我离开太极殿。
下一瞬,他一用力。
‘咔吧’一声脆响,我的胳膊竟被生生拽到脱臼。
钻心的痛代替了寒冷与麻木,顺着脱臼之处爬满全身。
祁钰成这才恍然回神,懊恼与惶恐溢于言表:“雪……青月,对不起……”
殿中终于传来皇帝的声音:“闻爱卿,你当真如此坚持,不惜降职也要外调?”
我忍着钻心痛楚,白着脸挣开祁钰成:“微臣所言当真!”
“……既然如此,那朕便破例为你拟旨。”
“朕感怜工部侍郎闻青月心系民生社稷,赐黄金千两,十日后启程蜀南!”
我深呼吸好几次,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谢陛下成全。”
领旨后,太医院的御医为我正了骨,又给了我一支金疮药涂抹跪到青紫的腿。
等我离开皇宫时已然天黑。
祁钰成追上几步,拽住了我的胳膊,“为何要走?”
“因为在你身边一日,我暴露的可能性就多一分。”我定定盯着他,声音愈发冷。
“祁钰成,或许你侯府的功勋可保闻青月不死,但我不可能将全族人的性命都只系在你一人的身上。”
说着,我收回手,扯回被祁钰成抓在手里的衣服。
官服一点点从他的指间被扯落,祁钰成漆黑如玉的眸中闪过慌乱……
可我不再去看,扶着受伤的手臂,迎着雪归去。
十日太长。
第二日,我便拜别闻家父老,收拾行囊。
第三日曦光初绽时,小厮匆匆过来躬身汇报:“大公子,时辰到了。”
出发在即,我最后一寸寸扫过房中的一切,最后停在一支牡丹金簪上。
我倏忽一怔。
这是祁钰成新婚当夜送我的,金叶牡丹经他手簪在我的头上。
那时,祁钰成眼里满是深情:“诗仙曾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我的雪知貌若神妃仙子,此簪何其有幸,堪配夫人。”
从回忆中抽身,我只觉心口仿佛空了一块。
我摸上眼角,拭去了为祁钰成而流的最后一滴泪。
接着,将牡丹金簪留在书案上摆着的信匣上,收回手,推开屋门。
“祁钰成,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寒风凛冽,雪花飞扬。
我踏着雪出了闻府,自皇城驿站而来送我外调的马车,已然等候在门外。
时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