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刚下车,不远墙根处一束微小的星火便落在地上。
很快,火星子被一双登山靴碾灭。
“来得挺快,恭喜你,超速罚单数到手软了。”
蒋英雨哈了哈嘴,散了散烟气。
一身牛仔外套加白色POLO衫,利落干脆。
他便是沈南意口中的“English同学”。
沈南意总嘲笑他,取这名,他爸妈是得有多丧心病狂啊!
蒋英雨、讲英语,时刻不忘讲英语。
没想到还真给她说中了。
蒋英雨的妈,是名副其实的英语老师。
还是南城教育界的名师。
说起俩人相识的故事,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人在哪?”沈南意也不废话,直入正题。
蒋英雨努了努嘴,院子外停了三辆派出所的巡逻车,闪着红蓝灯。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等你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幸灾乐祸。
沈南意急火攻心。
可不是么。
派出所来了满满三车人。
个个阳气那么盛,陈红的鬼魂肯定早跑了。
她飘来,无非也是确认钱的藏身处是不是真的在这。
如今,可不明摆着呢。
警察叔叔正大包小包地往外提一个个黑色塑胶袋子。
一个熟面孔看到沈南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立刻上前亲热地招呼:
“沈律师,你怎么来了!你看看你……”
来人便是王警官,全名王昊,是南城刑侦大队的支队长。
是负责陈红案件的警官,他接到白辰的电话立刻便来了。
王昊上下一通打量,笑容略显夸张:“到底是年轻啊……”
沈南意一头雾水。
她垂眼发现自己的装扮,立刻反应过来。
“嘿!那什么,晚上有个趴体,我就打扮了一下。”
王昊促狭一笑:“懂!不用解释,叔也年轻过,过来人!”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蒋英雨的肩膀:
“阿雨无趣得很,沈律师记得多带他一起玩,让他也跟上你的节奏嘛。”
沈南意扯起嘴角,笑得勉强:“王队,说哪里话……”
她才到哪到哪,English同学才是玩咖的开山鼻祖,只是藏得深。
蒋英雨适时发声,装得一脸纯真:
“王队,沈律玩得可花了,我哪能跟得上她啊!”
沈南意怒目而视,兔崽子,在这给我挖坑呢。
王昊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敲了他一记栗子,“一边儿去。”
臭小子,给你铺路搭桥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王昊握住沈南意的手:“感谢啊!沈律师,谢谢你提供的宝贵线索。这个案子终于有进展了。那个小白同志呢,怎么没跟来?”
“啊!白辰啊……嗯,他有点事……”
沈南意没好意思说,她半夜把人赶下了车。
“行吧,沈律师,数字核对过了。放心回吧,等我们通知!”
“好的好的!辛苦了,王队!”
“哪里话!都是本职工作,快回吧!呐,英雨,这人手够了!你甭在这看着,这大半夜的,送送沈律师。”
蒋英雨一个立正,敬了个礼:“得令,领导。”
“大小伙子,没个正形。”王队拍了拍蒋英雨的肩膀,责怪中带着几分溺爱。
没辙,亲外甥。
“走吧,还愣着等吃席呐?”蒋英雨唇角一凛,憋不住笑。
沈南意不甘地跺了跺脚,把车钥匙扔给了他,上了车。
“你开。老娘现在憋着火,怕飚起来你害怕。”
“哟,我好怕怕啊……”蒋英雨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小心脏。
“English,差不多得了啊。不然明天我告诉你妈,说你欺负我,让她削你!”
“好的,南哥。知道了,南哥。我错了,南哥!”
“嘿,懂事。好好给南哥开车。哎……”
一个急刹。
沈南意一个后仰,安全带束着她,没飞出去。
“卧槽,English!你想弄死我啊!非我Chinese,其心可诛。”
蒋英雨祖上不知多少代还有点外国血统,此事鲜少有人知道。
沈南意攥紧了车把手,心有余悸。
“死丫头,在我前面充老大。几个菜啊,这么猖狂?”蒋英雨一脸蔑笑。
沈南意摸了摸腹部,安全带勒了一把,生疼。
“别提了!狗屎一坨、酒瓶一个,外加鬼上身,还差点被她反杀。”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总之,流年不利。
风风火火开tຊ到刘家村,结果,还是让陈红给跑了。
“你怎么不替我把她困住啊?”沈南意瞟了他一眼,一脸嗔怪。
蒋英雨脸色明显一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菜得一比。”
按下车窗,透了透车内的雾气,摇头:
“哥赶来不就是为你收拾残局的么。可我舅后脚就到了,你总不能让我在他面前,跟那个女鬼斗法吧?”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那我舅还不得当我羊癫疯犯了,再给我送医院去?”
那可是蒋英雨不堪回首的往事。
沈南意一想也对:“哎,Sorry!是我自己疏忽。只能认命了。”
蒋英雨看了看她这副颓丧的模样,有些碍眼,忍不住掀了她的假发套。
“丑爆了!什么造型,这是。”
沈南意这时才回味过来,她翻下化妆镜瞧了瞧:
“还不是因为陈红。她当年第一次遇到刘文,便是这个造型。她说要在投胎之前,来个回忆杀。”
蒋英雨笑出猪叫声。
“卧了个槽,回忆杀!哈哈哈!他喵的,鬼小,屁事倒挺多。”
沈南意上下打量了自己的造型,颇有些得意:“怎么样,姐姐这身造型,酷不酷?”
蒋英雨藐视,从座椅背后上拽了件衣服扔给她:
“赶紧套上,别脏了小爷我的眼睛。”
沈南意嘟起嘴:“切,我这是飒姐风,很潮的。你就是嫉妒。”
“嫉妒什么?嫉妒你大波浪?”
沈南意打开,是一件宽大的男士冲锋衣外套。
她一边套上,一边问:“什么意思?”
蒋英雨努了努嘴:“大波,浪。”
沈南意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把胸一挺:“嫉妒!赤裸裸嫉妒!我有;而你,没有!”
“下次再有鬼东西提这种要求,你把她推给我。哥立马给她整得明明白白的。”
蒋英雨又瞄了她一眼,语气生硬:“总之,不许再穿成这鬼样子。”
“弄得跟/鸡似的。”
沈南意:“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话就跟狗一桌。”
她撩了一把头发,扎起了马尾辫:
“我这是敬业啊喂!敬业中带着少少牺牲,牺牲中带着点点无畏,无畏中有带着些许……”
“自恋!”
蒋英雨接过了话头,两人瞬间笑成一团。
车内的音乐缓缓流淌,沈南意有些乏了。
“接下来咋办,你说她会去哪呢?”
蒋英雨边开车边说:“做咱们这行,就要记得一个字。执念。”
沈南意抬眼,伸出两个手指:“哥,这是两个字。”
蒋英雨舌头抵着右腮,混不吝:“得,还有力气跟哥杠呢。那你自己解决哈。”
沈南意搓手求饶,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如小狗:
“我错了,哥!English老师,小课堂开始吧!”
蒋英雨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
他舍不得跟她绕弯子了:
“这人吧,死前有执念,才会兜兜转转来到咱们这,让咱们给度化,送她一程。对不对?那陈红的执念是什么?”
“钱啊。她被刘文骗了二百多万,死不瞑目。所以才让我设计了这么一出鬼附身,问出钱的下落。”
蒋英雨摇了摇头,满脸嫌弃:
“傻妹妹,说你傻吧,你又是个大律师。说你不傻吧,你又跟个大木头似的。”
“有屁就放。有话~请讲~~~”
“对,她先头可能是要找出钱的下落,那是她的执念。可是,今晚发生的事,让这一切都变了。她附上你的身,想要借你的手,杀了刘文。”
沈南意立刻顿悟:“她的执念,已经转化了。”
“BINGO!”
蒋英雨打了个响指:“南意小朋友答对了,奖励一根棒棒糖!”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根五毛钱的真知棒,扔给了沈南意。
沈南意朝他白了一眼,撕开包装。
嗯,是草莓味。
她的最爱。
她咬着棒棒糖,身子重重地向座椅一靠:“那完犊子了!”
“我总不能帮她杀人吧!”
这个执念,还怎么化?
打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