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药可救。
我看着他怒极的脸，所有辩解被压在喉咙里，只剩下满嘴的血腥味。
四年前，他站在我面前为我据理力争，口口声声都是：“我相信江澄澄！”
而现在，他依旧站在我面前，却不问前因后果，直接宣判了我的罪名。
他转身进了病房，透过玻璃窗，他焦急心疼的神色刻进我眼底。
他是真的很爱萧婉玥。
我再也没了待下去的意义，撑着身子站起，我一步步挪出了医院。
外头天色昏暗，我茫然站在街头，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片刻后，我迈着迟缓的脚步，走向那个或许唯一能容纳我的地方。
老旧的小区里灯光昏暗，我站在楼下，却迎面撞上我妈。
她见了我，表情一怔，随即大力将我tຊ拖到了一边。
“你回来干什么？”
我看着她，声音艰涩：“妈，这是我的家。”
我妈紧紧攥着我的手，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家？在你杀了你爸之后你哪里还有家？你回来后惹的祸还不够吗？”
她从兜里掏出零碎的一把钱塞在我手里，声音又低又急。
“澄澄，就当妈求你，你走吧，妈只想有个正常平静的生活，行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却看见她头发黑白交杂，脸上皱纹里都透着涩苦。
可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她明明穿着鲜艳的红裙在幼儿园门口接我。
回家的路上会对我笑，还会教我唱她曾经学过的歌。
我心尖陡然发涩，瞬间就没了争辩的力气。
我垂了眼，盯着她干瘦的手，低低应声：“好。”
我将那些钱放在她手中，转身就朝小区门口走去。
就在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我听见她在身后带着哽咽的一声：“澄澄！”
我停下了脚步，却也只是一瞬，随后大步朝前走去。
我在这座城市游荡了整整三天，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座城市中，大雨忽然倾盆。4
我站在雨中，望着眼前模糊的一片，耳边响起阵阵嗡鸣声。
我身子晃了晃。
拼着最后的意识，我找到药店，买了最便宜的阿米替林，然后找了家小旅馆。
窝在窄小的床上，我囫囵的将药吞下去，然后躺下。
一片浑噩中，我做起了梦。
我回到了刚进监狱那天，我穿着不合身的囚服坐在宋景声面前。
他年轻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你好，我是宋景声，你的辩护律师。”
我麻木的看着他，缓缓开口。
“我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有人都说，我罪大恶极。”
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震惊厌恶的神情，只是认真的看着我。
“江澄澄，不是所有人，我相信你，也请你，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电话铃声将我从混沌中猛然惊醒，我抬头看天，竟是难得的晴天。
我喘了口气，看着那个陌生号码，接了起来。
“江澄澄，我是萧婉玥，见一面吧。”
我骤然怔住。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江边，看着手上缠着纱布的萧婉玥，一时沉默。
微风将萧婉玥的话吹进我耳中。
“江澄澄，对不起。”
我扭头看着她，心脏却在轻轻震颤：“你……为什么？”
萧婉玥看着江面，声音轻缓：“你应该不知道，这些年因为你，景声身上一直有污点。”
我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萧婉玥回头看着我：“我只是不想让景声再因为你而陷入泥沼。”
“所以，哪怕违背我的道德与底线，我也要让你永远离开他身边。”
她朝我递出一张卡：“这笔钱足够你去另外的城市安顿下来。”
“江澄澄，如果你真的喜欢宋景声……”
她将卡放进我手心：“那就等你变成更好的人了，再回来见他。”
四目相对，我看见她眼底的真诚和愧疚。
倏然，压在我心头沉重的阴霾陡然一空，我喃喃出声。
“萧小姐，你跟宋律师真的很配。”
说完这句话，我便径直转身。
可我不知道，在我身后，萧婉玥看着我的背影，许久才低低出声。
“希望，你也不是我想的那么坏……”
我沿着江边一路前行，心里却越来越轻松。
直至走到桥边，看着停靠在岸边的船，我突然想起老人口中的传说。
“天上银河，地下黄泉，因此，人间也有说法，乘船过河，往事尽消。”
往事尽消……
我心里一动，等过了这条河，我是不是也可以开启新生活了？
我蓦的加快脚步，朝着船只走去。
就在我即将下桥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我的孩子！”
我猛然回头，却看见江面上一个小女孩在其中浮沉。
不过几秒，就只剩下一双手露在水面。
当那句细微的‘救我’响在我耳边时，我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
扑通！
江面波浪汹涌，我拼命缩短着我跟那个孩子的距离。
直至我攥住她软乎乎的手臂，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安定。
等快到岸边时，我只觉得浑身发软，我用尽力气将她往岸上拖去。
直到有人接住她的身体，我才松了劲，整个人倏然沉入江面。
透过水面，我好像看见有人在朝我伸手，可我却半点都动不了。
冰冷的江水争先恐后的涌入我的鼻腔，挤压着肺部空气。
在我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念头是——
“原来我这种人，是没有新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