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川。”身后男人警告，“我只宽容你这一次口无遮拦，你和你沈家不要不识抬举。”
沈黎川一顿，喘息声又粗急几分，瞥见顾青瓷垂下头的那一丝神色，他深深吸气，迈步离开。
顾青瓷听见他脚步声下了楼梯，反手关上台球厅的门。
贺遇琛依旧伫立在原处，光线只照亮他身上宝石蓝西装，挺阔，板正，天生压人一头的威势。
“有事？”
顾青瓷左手背后。“没事了。”
她来时想得好好的，用创可贴小意关心他的伤，待他态度满意软化，再伺机打听薄先生。
但想和做是两码事，她自认足够清醒，却仍旧感到痛苦。
顾青瓷转身拉门。
“站住。”贺遇琛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顾青瓷吸口气，“没什么。”
“没有你藏什么。”身后声音由远及近，转瞬一具宽阔的胸膛贴上来，举起她的左手，顾青瓷立即右手抱住，不让他看。
“打开。”
“没有东西。”顾青瓷撇过头。
台球厅门口没有开灯，昏昏黯淡，顾青瓷长发披散着，在昏暗里是愈发浓稠的黑，衬得她侧脸极白，下颌小巧，仿佛一张苍白的纸，十分易碎。
贺遇琛抿唇，语调缓了一些，“自己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声音在男人中少有的兼具磁性和醇厚，只是他日常话少，多是拿主意定局面的决断，磁性醇厚就变成铿锵有力，犹如金石相击。
此时再缓，顾青瓷也惧怕他。
手痉挛似的张开，白皙掌心上两张皱皱巴巴的创可贴。
贺遇琛拿起创可贴，摊开抻平，干胶布背面印满一只连一只的小鸭子，嫩黄色，憨态可掬。
他被刻刀划破的两根手指，条件反射一翘，“给我的？”
顾青瓷忍不住呛他，“我不会痴心妄想。”
男人一张脸顿时沉下来，声音也冷，“所以这创可贴，你本来是用来关心哥哥的？”
不是给贺遇琛。
顾青瓷垂下头，一言不发。
贺遇琛手指发力，创可贴扁成一团，隔空丢进垃圾桶，“以后送哥哥的东西，不要让我看见。”
顾青瓷忽然奔过去，贺遇琛神情一变，“站住。”
顾青瓷置若罔闻，捞出垃圾桶里的创可贴，干胶背面防粘布已经脱离，胶布粘连，彻底抻不开了。
她紧攥着，“当我这次没来过。”
顾青瓷开门，男人扼住她手腕。
顾青瓷甩他，动作刚起，被强硬压下，连同她整个人箍进怀里。
“你来过。”贺遇琛掰开她手指，取出被攥团更紧的创可贴，强迫她看，“这是证据，证明你听到我的话，以后也要牢记住。”
他扬手一丢，两团创可贴重新坠进垃圾桶。
顾青瓷怔怔看着，牢记住……
其实她早就记住了。
只是从小到大十几年感情，要割舍就如毒瘾戒断，不经一番骨肉支离，死去活来，她操纵不了。
而今天她送创可贴的这点虚情假意，都被他深恶痛绝，毫不留情碾碎，以此作为警告，可见厌恶她到极点。
顾青瓷心里彻底划开一道沟，往后她是真的能了。
“知道了。”顾青瓷推开他，“可以走了吗？”
不反驳，不抗争，这么听话。
贺遇琛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除了创可贴，还有话要对我讲的吗？”
顾青瓷一惊，仰起脸观察他，“你觉得我还有别的话？”
她目的半途而废，根本没有问出口，难道他从进门就看出来？
“那你有吗？”贺遇琛任她看，她目光多停留几息，他嗓音也莫名暗哑。
“你这次很乖，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顾青瓷不喜，反而头皮都炸开。
贺遇琛喜欢钓鱼执法，顾青瓷以前天真，瞧他脸上带笑，眼神也柔和，他问有没有想要东西的时候，顾青瓷直白回答，证件。
结果自然不必说，她多次偷拿证件逃跑，贺遇琛只用这一句话确认她贼心不死，下场是惨痛的。
大学考试季，她连旷一个星期课，在他床上昏天暗地。等到导员怀疑她失踪，电话联系梁母，贺遇琛才放她一马。
“没有要求。”
贺遇琛微顿，似乎有些失望，抬起她下巴，注视她，“菲菲婚期定下了，腊月初九，母亲给她陪嫁梁氏百分之三的股份，南省三套庄园，二十六套房产，金银玉器不计数。你与她同岁……就没有想要的？”
顾青瓷观察他神色，飞快分析他意图。
摆清顾斯衍嫁妆丰厚，是暗示她梁家很重视婚事，警告她别生乱。
提及岁数相同，应该是指她也该嫁人，顾青瓷想起薄先生那一个亿，如此大的投入，可不是要尽快找到回报。
可她明面不知道一个亿，要是顺着他意思，表现出对婚事的迫切，以贺遇琛的精明，指不定要察觉出纰漏来。
顾青瓷攥拳，但也不能不接茬，“没有想要的。”
话题拐到这，她灵机一动，“我身子还没好，不适合结婚，还是等薄先生看看再说。”
贺遇琛蹙紧眉，顾青瓷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贺遇琛手抚上她脸颊，手心干燥温热，茧子随着摩挲，剐蹭肌理，不易察觉的隐忍。
“薄先生出车祸了，暂时来不了。”
顾青瓷肺腑一震，勉强维持住表情，“怎么会——什么时候？”
“上午去机场的路上，跨江大桥十二连撞，他的车在末尾，现在昏迷不醒。”
顾青瓷迅速调整好情绪，同情急切，“还伤到哪里了？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醒？”
贺遇琛端详她，“你很关心他？”他顿了顿，自我解答，“你一向有这好心。”
顾青瓷没接话，薄先生车祸她该怜恤同情的，偏偏心中最多的还是喜悦，庆祝她逃过一劫。
贺遇琛还想说什么，门外佣人敲门，“大公子，夫人叫你入席了。”
………………
顾青瓷这一顿饭，吃的闷声不吭。
席间顾斯衍如何撩拨她，她不带一丁点反应，散席就快步上楼。
薄先生这最难的一关，她过得始料未及。
但梁家有钱有势，顾斯衍保胎重要，没有薄先生，也会有张先生，李先生……
指不定明天就蹦出来一个。
顾青瓷不会次次好运，她得尽快找到一种不会半路被抓，跑完不会被逮的离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