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冲散了理智。
好冷啊!
真是什么都不顺,雨也跟她较劲!一直下,一直下。
她有点晕,眼睛很疼,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因为天气太冷。
她扶着一个路灯,闭上眼。
大雨中,路上都是着急回家的人,和雨中穿梭的车。
妈妈会找她吗?
可是找到了又怎样?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她。
回到家里只会骂她更严重,为什么要回家呢?
她在雨中很久很久,孤立无援,心情跌落谷底。
是不是要冻死在这了……
她蹲在地上,头埋着膝盖,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已经是自然反应,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过往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倾泻而下。
路上行人匆匆赶路回家,有的人跑得急,浸湿了裤脚。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眼泪好像也哭干了。
她小小一只,蹲在路边,埋着头,和雨景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看得出这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
雨声越来越大。
可雨怎么越下越下越小了?
她好像感觉不到了雨水流在她身上,还是她已经被淋得麻木。
她轻轻睁开眼睛,一把伞遮在她的头顶,一个厚厚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温度,和他因跑得太急的喘气声……
很熟悉。
她先是抬头,看见了这个金黄色的雨伞,雨伞很大,被路灯照着很亮,金黄色的光芒侵入她的双眸,像有魔力般让她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蓦地,她看见那个高高的身影。
他怎么会来?是幻觉吗?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管她,也不会有人找得到她!她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蹲在街角都没人看见的那种人。
他的额头满是汗珠,眼神里有他很少会有的焦躁,但又在看到她的时候变得柔和而复杂。
他看着她,眼神变得凝重而深邃。
在这样冰冷的雨夜,能在这里看见他,是多么小的概率。
她像淋了雨的可怜小兔子,眼睛红彤彤的。
荆楚弯下腰,手掌抚上她的额头试她的体温,嗓音低哑,“冷不冷?”他蹲下,与她平视,眉头紧蹙,声音却很温柔,“你看你,傻不傻,怎么不找个地方躲雨?”
她点了点头,没有精力和他斗嘴,感觉到安心,把头抵在他的胸膛。
她太累了。
荆楚任由她在自己面前哭着,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的心也跟着酸涩。
他抬手把从她身上掉落的外套向上抬了抬,掌心握紧衣领裹紧她。
从未这样心疼过一个人。
苏晴雨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那么普通,长得不漂亮,学习成绩不是很突出,虽然一直很努力,也只有英语成绩还不错,那是她很努力才换来的成果。
爸妈经常告诉她普普通通过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不让她学习,觉得那不重要。
她不想就这样普普通通过一生,她想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想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她一直都不肯服输,很努力,虽然成果不显著,但她从未甘心过。
而在家里,无论她做什么,妈妈都不满意,会对她说出最刺痛的话。
好失败啊!一定是她做得还不够好!她还不够努力!
大雨中,她哭着,哽咽的声音颤抖着:“我不甘心,我想学习好,想变漂亮,想有出息,我不想一直做那个仰望别人的人,我也想发光!为什么你总是不满意?为什么不关心我?无论什么事总会先骂我?我真的有这么差吗?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她大喊着,像是对妈妈说的,也像没有目标地宣泄。
他眼眶酸涩,抬起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他什么都不用说,就这样就好,对她已是极大的安慰。
他的怀抱很温暖。
他告诉她:你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她安静下来,抬起头,眼神迷离,意识有些模糊,说着平时不太能说出口的话,对上他的黑眸:“你知道吗,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很想认识你,可是我觉得自己不够好。”她没喝酒,却有醉意,声音软糯,又有点哑。
她话语戛然而止。
刚开始我不敢靠近你,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走近你,你那么好。
可还是这么做了!
我是不是很勇敢?
荆楚对着她笑,眼神里有掩不住的心疼,他看着自己怀里的人被雨淋得头脑发懵,像个小醉鬼。
他喃喃自语,“多想让你知道,你真的很好。”
她似乎是听清了,嘴角露出了笑意,浅浅的,弯弯地上扬。
荆楚:“走吧!”
她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角,“去哪?”她还不想回家,回家一定会被狠狠骂一顿,她才不要回去,她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我家!”
她站在旁边,比他矮很多,披着宽大的外套,从里到外湿得透透的,小脸冻得通红,眼睛里的水光还未消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去他家,不合适吧!为什么不合适?
额……
去丽丽家,她怕被妈妈逮回去。
去他家,这怎么好意思!
她好像忘了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
此时大雨已经停下,她这才觉得自己全身不仅湿透,还冻得透透的。
他不解决她的疑问,她也不跟他走。
真是个倔丫头!
荆楚拿她没办法,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又给她披了一层,“肖丽给我打电话,说你离家出走。”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她的声音和身子一样瑟瑟发抖,还不肯罢休,“还有,我去你家……”
荆楚本来不知道她在哪,后来沿着他们回家经常走的那条路找过来,果然看到了她。
“回去说好不好?tຊ”
他又把衣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而她脑子冻得发懵,任由他摆弄,嘴里还不罢休地继续发问,然后发现荆楚身上只穿了一件半袖,猛地清醒了一下。
苏晴雨:“噢噢,那……我……我跟你回去,会不方便的。”
荆楚拽着她往前走,再不拉她走,她这么倔,怕会聊到明天早上,他只能用蛮力拽着她走,“很方便!”
苏晴雨跟着他的力道往前蹭,偶尔往后蹲一下,可拗不过他的力气大,便只能跟着走。
她边走边说:“可是叔叔阿姨都知道吗?就这样带着一个女生回去,还是一个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女生,惨兮兮的,这样好吗?”
她的意识已经被身体的不适打破,不受控地疯狂输出,“怪不好意思的,你这么好看的一个男生,带着这么可怜兮兮又狼狈的我,传出去多不好听,以为你在大街上捡了个乞丐!”
“有这么说自己的吗?”荆楚被她说乐了,“你这个时候还有精力想这个?服了你了!我真想快点把你扛回去。”
他倒想把她扛回去,省事!可她现在身心都十分脆弱,碰一下她都会哭个不停,想顺着她来,让她好受些。
荆楚耐心地解释,“我爸这周外出工作不在家,我妈妈她很热情,我已经和她说了,现在估计已经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荆楚发觉身后这个小姑娘向后坠的力道越来越小,她累了,头慢慢地贴上他的手臂,他把她往前带了一下,让她和他并肩走,“所以你不用觉得不自在,对了,肖丽那边已经帮你和阿姨说好了,今天你可以不回家,还有阿姨说……”
苏晴雨头脑昏昏沉沉的,靠在他身上,荆楚发现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很热。
她就是累了,身心俱疲,有个支点就能睡着。
看到她的样子,他眉头紧皱,然后把她横抱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
苏晴雨在出租车上眯着眼,脑子昏昏沉沉,只能感觉到旁边荆楚一直陪着她,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放心地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她是被他抱下来的。
他没叫醒她,抱着她往家里走,她整个人被雨淋得很狼狈,头发散乱着,就这样一个头发和衣服乱七八糟的少女被一个男的抱着往家走……
亏得刚下完一场大雨,他们经过的时候小区里没什么人。
进来电梯,她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在半空中,脚没落地,那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蓦地抬起头,看到他的侧脸。
“醒了?”
她像触电了一样猛地从他身上窜下来,身上的虚弱感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这么被他抱上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她脚刚沾地,虚弱感上身,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嘴里胡乱冒出了句,”不好意思。”
她睡了一觉之后更加苍白无力,像是后反劲儿一样,大雨里造的孽全部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她嘴唇泛白,笑的时候,有一种病态的美!
被大雨淋了一通,再加上心里的痛苦委屈等复杂的情绪,此时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她晃了晃头,仔细想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来,是去他家。
荆楚拉着她走到门口,拿出钥匙打算开门,突然被她拉住,“我……我一会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我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会来,还有……”
他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什么都不说也行。
站都站不住,还有精力想这个!
“什么都不用说。”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门突然开了,苏晴雨本就虚弱无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门里站着一个女人,她面带笑意,眼里的温柔好似能掐出水来,声音缓缓而出,“怎么不进来?”
“阿姨好!”
苏晴雨用力扯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宁芸芳看不得小姑娘这样狼狈虚弱,看她满脸苍白,心疼极了,做母亲的,看到孩子这个样子,像心尖上扎了根刺一样。
“快进来!”宁芸芳把她身上的湿衣服拿下来,搂着她的肩膀,带她去卫生间,嘴里督促着,“荆楚,厨房我刚做好的红糖姜水盛出来。”
宁芸芳浑身上下的温柔气质让苏晴雨很舒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跟着她走,她的眼眶发酸,“阿姨,麻烦你了。”
她总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就这样来到这里,还是背着自己的家长,怎么都觉得不太好。
“好啦,荆楚和我说了,我都知道。好好去洗个热水澡,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浴巾和睡衣给你准备好了,来了阿姨家里就当自己家。”
宁芸芳将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她感觉到了凉凉的触感,很舒服很舒服。
“你发烧了宝贝!”宁芸芳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是发烧了。
她叫我宝贝耶!
宝贝!
她听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样,瞪大双眼,那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称呼。
她的头脑还有点不清晰,没想到睡了一觉竟然发烧了。
“女孩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的动作和话语一样温柔。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阿姨很喜欢女孩子,你能来我很开心,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怎样都行,看看荆楚就知道了,这小子平时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你也不用觉得约束,怎么舒服怎么来!今天晚上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想,你们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这样很好。”
宁芸芳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对她说着暖心的话,像心里按摩一样,话语里的真诚和温暖让她感觉到并不是出于客套,而是发自内心,她渐渐安心下来,放下了不自在。
宁芸芳身上浅浅的香味很好闻,所有温暖的行为和言语,都令她内心地的坚冰融化着。
她心里的某处渐渐出现了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很想哭,很想哭。
温度烧化了她心里的凉意,那股暖意流进了心里,然后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
现在哭好像不太好。
她笑着感谢。
荆楚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啊!
也不奇怪,在他的脸上,总会有那么阳光喜悦的笑容!
宁芸芳是个开明有个性的人,没有那么多封建的思想,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规矩,至于带女生来家里,她的家长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并不在意!刚才她看到这个小姑娘一身褴褛地站在门口,唯一的想法就是照顾好她。
苏晴雨冲了个热水澡,水温刚刚好,像是被人提前调好。
她站在浴室里洗了一会,身上的寒气慢慢褪去,力气也恢复了些。
她终于有力气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竟然会和荆楚回家!
就像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