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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枫默了一刻,掀开帘子看向我。
“公主是何意?”
我将簪子往前递了几分:“和离之意,放你自由。”
裴宴枫眉眼翻涌着情绪,过了半响才收起簪子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意识有些恍惚。
我想,现在我把东西还回去,那裴宴枫便不会用金簪刺死我了……
之后的日子,我几乎每日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
宫人说,我时常在梦中喊着哥哥和姐姐。
我扯嘴轻笑。
这几日的梦里,我常能见σwzλ到哥哥姐姐,与他们约好了在奈何桥边见面。
再一起去喝孟婆汤。
只是眼下,我拿着琉璃杯盏,却是没力气递到嘴边喝上一口水了。
力气越来越弱,手指骤然一松,杯盏应声落地。
“嘭!”
这时,那道天外之音又响起在耳畔。
【大家来看,这是一个半碎的的琉璃杯,考古学家推测是公主濒死前所用之物。】
【史册记载,公主去世后,驸马将公主生前所用之物,尽数随其陪葬。】
【有人说,驸马这样的举动,是因对公主有情。也有人说,驸马身为南楚帝师,在公主死后不久便续弦,这是嫌前人用过的东西晦气。】
看着地上的四分五裂的琉璃片,我只觉脑袋一阵沉甸发闷。
环顾四周,不见嬷嬷人影,只有清冷。
远处,有烟花璀璨,还有歌舞欢闹喧声。
我大抵忘了。
今夜,是除夕。
从前在冷宫守岁过年,阿兄阿姐会悄悄带着礼物去找我。
我们三兄妹会在母亲的坟前拜上一拜。
今夜,只余我一人守岁了。
我支撑着身子,扶着墙出了殿。
母妃死在冷宫,也葬在冷宫。
只因妖妃的污名,让她死后不得葬入皇陵,也不许立牌位。
冷宫角落的一片荒废之地,是她最后的安身处。3
冬风冽冽。
天上没有星月,好似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盖。
宫道幽长漆黑,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一步一步走着,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怕黑。
母妃、哥哥、姐姐、都牵着我的手走过这条宫道。
我所抚摸到的红墙,他们曾经都触摸过。
冷宫后门的荒草地。
我来到母亲的坟前,费力地双膝跪地。
拂过那小小的山丘,我恍惚想起曾和母妃的过往。
幼时,母妃教我刺绣,我却怎么也学不好。
因为,我不喜欢。
方方圆圆的绣框,就像是冷宫一样,将我和母妃困在了里面。
我想带母妃出去,可父皇早已将我们遗忘在了这一片荒废之宫。
后来,母妃病重卧榻咳血,依旧无人问津。
年幼的我对宫人奴颜婢膝,甚至下跪磕头。
母妃训斥我:“你是公主,怎能去跪那些宫人?”
那时的我很倔:“他们说只要我跪,就请太医来给您治病。”
只要能让母妃好起来,我长跪不起也愿意。
那一天,母妃深深的看着我,眼眶一圈圈泛红。
我那时看不懂她的眼神,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从前,我愿一跪救母。
尔后,阿兄阿姐也愿意为了维护我身为公主的体面,走了一条他们本不会走的道。
“母妃,盛乐把阿兄阿姐弄丢了……”
我跪坐下来,将头倚靠在土丘上,好似幼时依偎在母妃的怀中。
冰雪很厚,我却感觉不到冷。
“姐姐说她会在春暖花开之时回来看我,但冬天还没过完,匈奴人就把她的尸身送了回来,扔去了乱葬岗……”
“哥哥说他会赶跑边疆敌兵,大胜归来,但他却是躺在黑棺中被士兵运送去了皇陵……”
才说到一半,我的气息变得凌乱,重重的咳了起来。
我抬手挡住嘴,却还是有乌色的血水顺着指缝淌落在冰雪之上。
红白相间,晕染成烙梅一般。
我感觉自己眼皮越来越重,依偎在母妃坟堆边已经没力气起身。
“小妹……”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费力睁开眼,看到了一身桃色宫装的姐姐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
马蹄声起落,一身铠甲的哥哥从马上翻身而下,笑着对我招手。
虚弱卧榻的母妃也变得无病一身轻,朝我伸出手——
这样的场景,我盼了数年,终于等到。
纷杂的记忆涌来。
七年前初遇,裴宴枫也是这样跳入湖中,朝我伸出手。
水中,两人的发丝交错,缠在一处。
陌上无双的裴宴枫,成了我的往后余生。
只是,风花雪月是他,刻骨铭心也是他。
我闭了闭眼,泪水无声淌落。
所以,那道天外之音的解说词,所言也并非完全都对。
没有金簪,裴宴枫也不会再背上刺杀公主的骂名了……
“裴宴枫,陪君一程,祝君往后,心有所成,愿有所想。”
从今往后,我也自由了。
荒草坟地前,雪在风中纷纷扬扬飘落。
金銮殿烟花璀璨,宫中人人皆在为除夕之夜欢庆。
看着漫天的烟花,看着朝我走来的阿兄阿姐,还有弯腰将我轻柔抱在怀中的母妃。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好,今年守岁,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雪霜纷飞。
那满身是血的小公主,朝前伸去的手重重砸落在地——
而此时。
北京,南楚博物馆内。
解说员走到长乐公主的棺椁前。
【世人都说驸马不喜公主,但考古人员将棺盖打开后发现,驸马死后,竟与公主合葬一墓!】
【并在棺盖上,留下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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