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连着下了两天,程家的米也跟着见了底。上次卖通草赚的钱,就只剩下二十文,那钱还是要付给牛叔的工钱。
程福儿这次是从那四百一十六文的救急钱中,拿了两文钱坐的牛车。不过好在之前采的通草已经晒好,趁着终于停雨她独自一人去了县城。
因着之前许冬穗的事情,程福儿还是有些担忧,不敢再将两个小孩独自留在家里了。
入城排队验了身份后,程福儿直接往同济堂走了过去。刘掌柜干脆利落地称了重,将三百七十五文数了出来。
直到见到铜板,程福儿的心才算踏实下来,借了同济堂的地方,在屏风后,程福儿将沉甸甸的铜钱分成了数小份,刚起身就撞见一个人,瞧着眼熟,但她不认识。
“阿福妹妹?真的是你。”
眼前人头戴四方巾,身上穿着青色的圆领大袖襕衫,看着装应该是士子(读书人)。
不过高大的身躯让书生感中多了一些英气,得益于那张好看的脸,程福儿看了都觉得,之前在胡家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都不如许之的十分之一...
“你是穗穗的哥哥?怎么会在岭北县。”
程福儿还是根据兄妹两个眉眼间的相似猜出来的,只是这许之不是已经过了院试去了贡院吗?
而拦住程福儿的去路的许之,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眼神中说不上掺杂了什么情绪。
他视线一直停留在程福儿的右脸疤痕上,看得时间有些久,反应慢了半拍才回答:“刚好放旬假,来给穗穗抓药的,阿福的脸...还疼不疼?”
这话听来就有些冒昧,安国虽然对男女大防不做过多的束缚,但乡野之地也鲜少见到未婚男女交谈的。
“早就不疼了,许家哥哥我就先走了。”
对于许之过度的关心和流露出的心疼之色,程福儿只觉得无所适从,十年没见了,之前也没多熟悉,现在有些关心过度了吧。
与许之点头告别,程福儿就往千绣楼方向去了。
还是上次见的那个东辉小哥,二十岁的年纪,人虽瘦但眼神明亮有神,瞧见程福儿还上前热情招呼:“程姑娘,这回又来看罗布,新上了许多颜色,您瞧瞧。”
周围人对东辉的热情有些不解,不过是一寻常村妇的打扮,用得着这样上心吗?
“罗布是要看,只是东辉小哥可先看看这盘扣收不收。”
莲红色和杨妃色做成的荷花样子的盘扣极其生动,三对一组,刚好可做主腰上的纽襻。
东辉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这是苏州来的盘扣吧,早听说江南富贵人家的外裳的纽襻出了新样子,可惜岭北偏僻一直没见过,程姑娘说这叫盘扣,真是精巧。”
“确实是苏样,东辉小哥定个价吧,我可保证每月必有新式样的盘扣送来,且出自我手的,就这只此您千绣楼一家独售。”
“好好好,程姑娘的诚意我已看到了,只是这新物件我需问过东家后再做主,程姑娘小坐,我很快回来。”
不一会儿,一杯上好的松萝茶就递到了程福儿的眼前。
闻着茶香,她不由得感叹,这千绣楼果然豪奢。一斤百两的上品松萝茶能拿来待客,这千绣楼可真有钱,以后她一定开一家。
千绣楼后院,透着碧色窗幔的琉璃门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正咬着红果串吃:“风再扇的大些,热死了。”
如今不过六月,这屋内已经摆上了冰盆,此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扇着风。
东辉捧着一个托盘行礼问安后走了进来:“小姐,您看看这个,听说是苏州来的盘扣。”
严蕊瞥了一眼托盘便跟着站起了身,拿起来细细端详:“盘扣?我听说过,这是哪来的?”
“万溪村一位程姑娘送来的,她做的,听说其原先在锦州生活过,做了不少送了过来。”
严蕊将盘扣拿起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跟她今天月白色的外裳很配:“不错不错,这三对五对算作一套吧?四十文最多,那程姑娘长什么样?我去见见。”
只是tຊ刚出了连廊就被阳光烫了下,严蕊皱眉:“天太热了,算了,这一套,最多给到四十文,你去吧。”
东辉称是后退下。
严蕊摩挲着盘扣,看了又看,低声说着:“想不到这岭北县还有这样的人才...”
前厅,东辉小哥笑着迎了过来,程福儿知道这盘扣算是卖出去了。
“这盘扣精巧,三对或五对作为一套,东家说每套四十文,程姑娘意下如何?”东辉直说了,这确实也是他能给到的最好价钱了,这还是想留住这位程姑娘的诚意。
“东辉小哥爽快,就按这个定价,往后每月初一我会带着新式样过来。”
最后结算二百四十文,不过又买了不少罗布和同色的彩线,出来时手上余一百四十二文钱。
加上卖通草的,一共五百一十七文!这些铜板放在背篓里都能感受到沉甸甸的,程福儿感到格外的踏实。
她想或许今天就能买个铁锅了,正想着刚到米铺,还没走进去远远地就瞧见了个熟人,许之。
“阿福妹妹,又见面了。”
许之带着温和的笑向程福儿走来,像是从来都没分开过一样的熟稔与她靠的极近。
“许家哥哥,好巧。”
程福儿随口回了一句,想着赶快买完赶快走,直直略过他进了米铺:“老板,帮我称十斤三等米。”
“好嘞,姑娘您接着。”
眼瞧着递到眼前的米袋从自己身前上升最后不见,程福儿回头看了眼“幕后黑手”,她伸手抢拽住米袋:“许家哥哥什么意思?”
许之突然笑出了声:“不抢你粮食,太沉了,你背不动,都要回村我帮你背。”说完不管程福儿的反应,将米袋放入自己的背篓中。
程福儿那句“不用”咽了回去,不然怎么办,从高她将近两头的许之的手里把米袋抢回来?
“程兄入狱,我身为他的好友自然要帮衬他的妹妹,阿福妹妹安心。另外,你可直接叫阿之。走吧,牛车不等人。”
程福儿蹙着眉,这人与印象中那个谦逊温和的邻家阿兄怎么完全不一样了,虽然现在语气神色一样温和,但有种说不出的霸道...
“阿之这个称呼自觉冒犯秀才公,我还是随冬穗称呼您为二哥吧。”
许之没回头回了一句:“随你。”
如今县城的米价降了一文,十四文每斤,这回总算能一次性买十斤了,终于不用吃个三两天就担心米缸见了底。
程福儿在心里计算着手上还剩铜钱数,看着走在她前面的许之,没管他自顾自地去买了二十文的盐和酱油。
又去看了眼铁锅的价格,像她家那样掏好的灶洞大小,与之匹配的铁锅要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个铜板,程福儿想了想一个激灵,还是先用陶罐吧。
路过卖红果串的摊位,许之停了下来,买了四串。程福儿见了,想到家中的两个乖宝,就要掏钱买两串但是被拦了下来。
许之自然地将红果串递给程福儿,之后转身就往牛车的方向走。“买好了,这三个,你和粥粥钝钝的。”
“二哥这两年照顾我家颇多,如今无功不受禄,都带回去给穗穗姐吃吧,她最喜欢了,粥粥和钝钝的我这个小姑给他们买。”
程福儿想把红果还回去,但许之头也不回就往牛车的方向走:“都是小孩,不能少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