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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遇本想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肯告诉他点儿细枝末节,他保准帮她摆平了。可又一想起她高中时候就总端着副高傲的样子,保准是个要面子的人,他直接问了,不就把她被欺负了这个事儿摆明面上了,让她面子挂不住,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一直不说话,站在那儿跟自己后槽牙较劲,话都嚼烂了,总算蹦出来句:“你也迎风泪啊?”
  林凛把那口萝卜咽下去,看他的眼神像看弱智,敷衍地“嗯”了一声,低头用签子戳纸杯里的关东煮。
  这会儿天刚要黑,小北风凉飕飕的,他穿了件麂皮外套,还是觉得从脖子开始灌风,这几天都在酒店打转,他西裤里面连秋裤都没穿,跟她在这儿耗着肯定要冻得腿打颤。
  宗遇也没着急,还是先坐在了她旁边,那木质的休息椅冰凉冰凉的,要不是为了颜面,他就跳起来了。
  沉默许久,还是宗遇打破沉默,没忍住问她:“行了,拥护啥啊?跟我说说。”
  林凛不理他,却觉得心窝子被人戳了下,眼睛又有点儿红,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宗遇看出来这是真受委屈了,那叫一个心疼,手都抬起来了也没敢摸她,怕她打电话叫警察。他不知道别的姑娘或者说大部分的姑娘是怎样的,只是看着林凛不说,无形中放大了她受委屈的程度,凭空生出呵护的心思来,更不敢开口催促,双腿都快冻僵了,就闭嘴在那儿乖乖地等着,等她想讲的时候。
  林凛确实要面子,把哭意彻底压制下去后,嘴硬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被欺负了?没有的事儿,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跟我在这儿耗着。”
  “嗯,你没被欺负,那眼睛怎么红了?总有个原因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你才有病。”林凛没忍住骂他一句。
  宗遇也反应过来刚才在车上宋慈为什么问他那些话了,想着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宋慈说我看着像混黑社会的,她还真说对了,所以你有什么脏活累活可以交代给我,我帮你办利索了,保准料理干净。”他越说越离谱,“就算我被抓了,牢我坐,好处你拿,你放心,哪怕严刑拷打我,我也不会泄露你半个字,怎么样?靠谱不?”
  对于宋慈还是去找了他的事,林凛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她确实无权干涉,宋慈和宗遇,她哪个都管不了。林凛就是觉得他应该去看脑科,轻蔑地扫了一眼他的穿着打扮,冷笑道:“她小说看多了,我倒是觉得你像卖保险的。你别抖腿行吗?”
  宗遇冤枉死了:“我没抖腿啊。不是,哪家卖保险的有我这么帅?哪个公司聘得起我?”
  林凛陈述事实:“你就是在抖腿。”
  宗遇明白过来:“我靠,我是冻的,真没抖腿,抖腿穷一辈子,我从小就信。”
  林凛盯着他黑色的西裤下细微的颤动,盯了足有半分钟,扑哧笑了,赶紧又把头扭过去,心想他是光腿冷吗,大冬天剪短头发,脑袋不冷?
  “你冷就赶紧走吧,我不冷。”
  “你吃着热乎的呢,肯定不冷啊,咱进便利店里坐着行不?你还欠我顿饭,给我买点儿关东煮吧,正好我还没吃。”
  林凛想着欠他顿饭是事实,虽然用关东煮还有点儿小气,但她tຊ坐了许久,确实也有点儿冷了,于是率先起身进便利店,宗遇在后面跟着。
  两人进了便利店,总算有点儿热乎气儿,宗遇搓了搓手,选了几样关东煮,一点儿没有自己结账的意思,林凛果断把钱付了,俩人又到窗户前坐下。
  宗遇觉得那关东煮真是难吃,但也不挑食、不浪费,一串接一串地往下吃,林凛看着,震惊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是怎么吃得下的,心想猪就是好养活,什么都能喂饱,闹饥荒也饿不死。
  宗遇吃着东西还不忘问她:“说说吧,怎么了啊?”
  林凛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清楚,否则他还真以为她那么柔弱,被欺负了就在大马路上嗷嗷哭:“我真没被欺负,你觉得我是很好被欺负的人吗?我和两个男的吵架,把他们怼得哑口无言,不算输吧?”
  “嗯,不算。”宗遇点头附和,旋即话锋一转,“那还哭了呢?眼睛红得像小兔崽子,不是,小兔子。”
  她不知道自己那副样子看起来有多好欺负,宗遇都想手贱地拍她两下。
  “我吵架没输,可是你知道你们男的有多恶心?讲道理讲不过,就开始抬杠,抬杠又抬不过,就开始开黄腔,我装听不懂,话就越说越脏,装都不装了,我跟这种无赖扯什么?浪费时间。”
  宗遇作为男的,一下子被扫射了,赶紧把自己拎出去:“我不这样啊,不信你跟我吵架,我肯定吵不过你,认怂可快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是因为吵架输了在这儿哭,而是觉得他们胜之不武,讲话难听,侮辱我。”
  一想起来林凛还觉得生气,泪腺不争气地开始分泌泪液,咬牙才能忍住。她那个老混蛋二大爷自然不至于跟她开黄腔,但每句话也不离脏字,一点儿道理都讲不了,老混蛋教出来小混蛋,论辈分也算是他的堂兄,满嘴脏话不提,吵不过她就开黄腔,林凛头一次觉得要脸皮是件坏事,她又太看重面子了,当时脸色涨红,只能仓皇逃离。
  她想过跟父母说,可林忠本就不赞同她去讨债,今天去这一趟也没告诉父母,林忠性子软,不是典型的东北男人,她若是说了,林忠依旧软弱,她定要对这个爸爸失望,可林忠要是真挺起腰板抄起菜刀去给她找场面了,那也不是她想见到的,思来想去,不能说。
  宗遇认真消化了一遍她的逻辑,慎重地点头:“我明白,真明白,所以他们还是欺负你了啊,谁啊,名字告诉我,卸胳膊还是卸腿?”
  林凛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到,警惕地看着他:“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我吓他们。”他把袖子撸起来点儿,吝啬地没把文身的全貌给她看,很快又放下了,“看到没,我这花臂白文的?往那儿一立,话都不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林凛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动了心思叫他一块去讨债,可也只是动心思而已,不能付诸实践的。
  宗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只能自己乱猜,兀自说下去:“先说好,我不是瞧不起你,也不是瞧不起女的,但你得承认,有些事还是男的好解决,尤其遇上那种老流氓,你一个小姑娘,受了委屈,那我……那你家人知道能不着急吗,急死了都。所以你能不能听点儿话,赶紧的,告诉我啥事,我在这跟你絮叨半天,都渴了。”
  林凛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雪花啤酒,放到他面前:“喝吧。”
  宗遇看出来了,这是还要喝酒买醉呢,幸亏没喝,他怕她喝,打开赶紧干了。他喝啤酒的工夫,林凛则在出神,忽然间意识到,她之所以会哭,其实并非因为这一件事,自从回老家之后,她一直都不算开心,就连回老家这件事都是不开心的,她已经忍很久了。
  宗遇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倾诉心事的合适人选,可看着他豪迈地喝下那罐啤酒,林凛就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坏,不管高中时作为全校出了名的坏学生,罚站写检讨都是家常便饭,还是这几次见面,他像是从来没有烦心事,随时都能傻乐。
  犹豫许久,她终是开了口,幽幽说道:“你说,以前的同学知道我回老家了,是不是会在背后笑我?”
  说完她就后悔了,看起来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不是她的作风。
  她正要把话题带过去,宗遇已经接话了:“想什么呢?谁敢笑你?笑你干嘛?”
  林凛觉得他不懂,她也算高中时的风云人物,成绩好、样貌佳,211知名院校毕业,毕业后留京,本应该前途一片大好,总之不该在二十六岁就返回东北,定是混得不好。
  宗遇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语气极其认真:“谁笑你我揍他啊。”
  后面的话林凛说不出口了,她回老家的契机也是那么的难堪,年初她和前男友蒋佑文正式分手,分手的原因是蒋佑文剽窃了她的营销创意,并且因此升职,蒋佑文觉得她不过是在闹脾气,大半年过去一直在求复合,她自然拒绝。结果就是男人恼羞成怒,把她踢出了项目组,她在公司举步维艰,头顶还有个前男友上司,干脆辞职,同时觉得疲累,累得想逃避、想回家。
  谈过的数任男友里,蒋佑文毫无疑问是最差的一位。
  宗遇见她久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剩下的关东煮都放凉了,啤酒也喝光了,还是渴,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耐心其实也要尽了,早就要尽了,苦苦支撑着。这时手插进外套兜里,摸到一盒没拆封的玉溪,他又想出逗她的法子了,显摆着那盒烟给她看。
  林凛冷淡提醒:“这里不能抽烟吧,你有点儿素质。”
  “知道,不抽。”宗遇给她解释这盒玉溪的来历,“前两天有个结婚的,路过给我塞了盒喜烟。”
  林凛自然没什么兴趣,看着他把那盒烟拆了,包装纸放在桌子上,他抽出一支,又在她面前晃,林凛煞风景地再次提醒:“不许抽。”
  宗遇爱死她这种霸道的语气了,咧嘴直笑,告诉她:“看到没,新开盒的第一支烟,许个愿。”
  林凛想说无聊,同时心思一动,答非所问:“宗遇,你陪我一起去讨债吧。”
  就当再欠他个人情,以后但凡他有事她能帮得上忙,她一定尽心尽力,责无旁贷。
  宗遇一愣,同时变得释然,心想原来就是讨债这点小事,接着把那支烟反过来插进烟盒:“那就许愿林凛讨债成功,等我把这盒烟抽完了,最后抽这支,你的债肯定要回来了,信不信?”
  林凛并非不信,但也绝不相信,对此不置可否。
  宗遇话一出口则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哄小姑娘哄昏头了,讨债成功许什么愿,他一出手肯定能把外债要回来,他应该许愿林凛把他微信加回来,顺便卖个惨,这才是实际的。
  他在那儿懊悔之际,林凛的手机响了,她也没背着宗遇,掏出手机来看,宗遇想也想得到,肯定是扑空的宋慈。想着和宗遇挨着坐在窗前,接电话宗遇肯定听得到,林凛就没接,挂断后给宋慈发了条微信,告诉宋慈自己马上到家。
  宗遇也知道坐不下去了,主动说道:“走吧,送你回家,我车停在对面。”
  过马路的工夫,宋慈又来电话,不知道急个什么,林凛正犹豫是否接听,宗遇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宋慈发了条微信。
  Z:别打了,小电灯泡,消停点儿行不。
  林凛还没来得及接听,电话铃声就停了,宗遇嘴角噙起满意的弧度,同时收到宋慈秒回的消息。
  宋慈:?????????????
  宋慈:妖孽,滚远点儿!
  林凛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他直接回了条语音过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跟着掺和。”
  他正要开车门,林凛脚步一停,绕了过来,眼神审视地打量他。
  他还以为自己偷偷使阴谋诡计被发现了,有些心虚:“祖宗,又怎么了?”
  林凛真想甩他个白眼:“你开车过来的,我给你酒,你还喝?”
  宗遇这才明白过来:“啊,我忘了。”
  林凛抓着他衣尾把人薅走,认命地打算上驾驶位,思忖着难不成还要把他送回家,她再打个车回来?真是费事,同时不禁懊悔自己刚刚手贱,给他啤酒喝干什么。短暂出神的工夫,发现宗遇仍旧立在原地没走,她微微侧过身去,见宗遇歪着脑袋,正低头看她,她刚要开口问他看什么,他先发出命令道:“别动。”
  林凛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话地没动,只见他伸出了手,轻轻拨开她披在肩头的长发,指尖蜻蜓点水一般触上她的脸侧,林凛下意识向后躲,似乎他的指尖带着静电,被触碰过的肌肤泛起温热。
  他的动作极为坦荡,并非为了揩油tຊ,还把手指递过去给她看,脸侧附着的泪珠滚到了他的指尖,他们在冷冽的夜幕下对视,他的声音温柔得不正常:“喏,小金豆儿被我捡到了。”
  林凛瞬间觉得喉咙发干,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她觉得自己在说话,在跟宗遇无声地交流,她想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宗遇,她真的好想警告他,不要再散发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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