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他到底在做什么梦?如果这一切才是梦呢,阿九并不存在,面前人也是假的, 都只是他的幻想呢。
那就再死一次吧,再死一次。这般想着, 巫慈渐渐松手。
再死一次, 去见阿九, 她还在等他。
他转身朝床边走去, 平日里他的剑都放在那里。
巫冬九不明所以地瞧着巫慈, 她不知道巫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是药粉的问题, 巫慈只会夜里睡觉做噩梦,但也只有一晚的效果,按理来说今夜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况且, 巫慈这个情况也不似做梦那么简单, 更像是入了什么幻境, 被魇住了。
趁着巫慈离开, 巫冬九跑过去将香囊拿回来,然而转头却看见巫慈准备将剑从剑鞘中抽出。
她连忙跑过去按住他的手背,将剑重新按回去,“巫慈, 你想做什么!”
巫慈神情呆愣道:“去见阿九。 ”
“我在这里,”巫冬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到底怎么了?”
巫慈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眼前闪过无数巫冬九的影子, 有她娇俏从他身后冒出来吓他的, 有她生气往他身上丢臭臭果的,有她朝他讽笑喊“大巫师”的, 也有她弃他义无反顾离开的……
这都是幻象,他要离开,他要去见他的阿九。
“巫慈!”巫冬九心里隐隐发疼,她不知道巫慈看见了什么,“我是真的,你想见的阿九就在这里。”
她紧紧握住巫慈的手,不允许他将剑拔出来。
巫冬九温热的泪落到巫慈的手背上,巫慈无神的眼神陡然有了光彩。
“阿九?”
他的手抬起想要抚上巫冬九的脸颊,可最后还是停到了半空。
幻象,如果是幻象……
可这次巫冬九却主动靠近他,她牵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你看,温热的,真实的,不是梦。”
就像上次她做噩梦时,巫慈也将他的手放到她的脸颊上。
巫慈像是缓过神来,松手任剑倒在地上。
巫冬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瘫坐在床上,伸手将方才不自觉落下的泪水擦干。随后她抬头又看见巫慈站在床边,他捂着脸发笑,可是眼泪又从脸颊流下。
她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向巫慈,“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才对,明明只是给你送纸卷的,结果被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再一次被巫慈抱进怀里。
“阿九。”巫慈像只小动物轻轻蹭着巫冬九,“我好开心。”
是真实的、温热的阿九,她还在自己身边。
巫冬九嫌弃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在怀里。
“你现在不发疯了吗?”
巫慈却只是低低地笑,而巫冬九埋在他怀里能感觉到胸膛微颤和闷闷的笑声。
“我要回去了。”巫冬九的声音有些不耐,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烦躁。她明明讨厌巫慈,该任由巫慈发疯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明明他早就背叛自己了。
“别着急,”巫慈按住巫冬九的肩,“先把今日的汤药喝了,不会太久。”
这时巫冬九才想起来她要饮巫慈的血一个月,但他平日里似乎把它加入了什么汤内,喝起来像甜水,没有什么怪味。
大抵是蛊毒的副作用,每到新月和满月之时,巫慈眼前总是会出现各种错觉。后来发现韵魂草稍微能让他恢复一些理智,便将它和香料混在了一起。
可是今晚听见巫冬九的声音后,一切都变得与之前不同。
巫慈收回思绪,将白色小碗递给她,“天色太晚,等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认识路。”
巫冬九一鼓作气喝尽,巫慈顺势接过小碗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她将香囊递给巫慈,“你先拿着。”
巫慈微愣,“什么?”
“韵魂草不是能让发疯的人恢复理智吗。”巫冬九将香囊硬塞进他的手心,“我只是怕你三更半夜又寻死。”
巫冬九说的两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滴雨露落进平静的湖水中,让巫慈心里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话落巫冬九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巫慈拉住手腕。
“阿九,”巫慈掀开眼帘看向巫冬九,神情瞧着格外认真,“你的脸上沾了些东西。”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巫慈又一次扣住她的手,“我帮你。”
巫慈指尖抚上巫冬九的脸颊,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滑过。他视线扫过巫冬九,却见她眼神闪躲,呼吸放得更加轻缓,指尖也无意识蜷缩起来。
“阿九。”她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一下一下地拨动他的心弦,事后又像无事人一样抽身而出,留下他一人在原地悸动。
巫冬九闻言重新看向巫慈,正好撞上巫慈的视线。他的眼睛就像一泓清泉,却荡漾着温柔欲色,让人忍不住沉溺下去。
她就眼睁睁看着巫慈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人呼吸交错,心跳加快,十指相扣。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吻上去,拉开这旖旎迷乱的帘幕。
巫慈大抵是条狡猾灵活的蛇,总是能刁钻地滑进她意料不到的位置,勾得她喘不上气又不得不做出回应。她的舌尖隐隐发麻,于是往后缩想要躲开巫慈,却被他轻咬唇畔。
只是他将动作放缓,轻轻舔·舐她的全部。察觉到她的气息有所缓和,又换着法子挑·逗她,弄得她追上去狠狠咬住他的嘴角泄气,随后又学着他吮咬来戏弄他。
巫慈也不躲不避,只是揽着她的腰,任由巫冬九凭着她的感觉动作。
她才像是捕捉到猎物的狩猎者,但是又不着急将他吃下肚,反而变着法子捉弄他。一会轻啄他的嘴角,一会又想探进他的唇中,可就在他顺从地张唇要再度和她亲吻时,她又仰头将吻落到他的眼角。
就是这双眼睛,总是蛊惑着、引诱着她,让她意乱情迷、让她不由自主。可也是这双眼睛,就在刚刚,因她落泪,晶莹剔透的、苦涩微咸的、像珍珠般的眼泪。
巫冬九亲吻他的眼睛,感受着藏在皮下如琥珀透亮的眼球的微颤。
她直起身垂头看向巫慈,“你什么时候会哭?”
明明她用力咬他,冷眼骂他,他都从来没有露出沮丧的表情。
巫慈愣了一瞬后轻笑,“舒服的时候。”
巫冬九塌腰坐在巫慈的腿上,巫慈顺势环住她的腰,“你想看我哭吗?”
她点头,随后听见他声音含笑,“那我们再做一点舒服的事。”
……
巫慈亲吻自己时分明表现得那般熟练,可是却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解开,还是她牵着他的手告诉他该如何做。
细密的吻从脸颊滑落到脖间,可是巫慈并没有停留太久,并没有像话本子上写得那样。
她伸手捧住巫慈的脸,“你为什么不咬那里?”
“那里容易留下红印子。”巫慈握住她的指尖,“夏天衣衫太薄,遮掩不住。”
巫冬九大概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巫慈平静地躺在一起,会从情不自禁的亲吻到品尝青涩的果实。他仍然很温柔,但是又不肯轻易地放开她,似乎是想把失去的全部都一起补回来。
她能感觉到巫慈的患得患失,可是她不明白。她抓住巫慈的手,就像溺水之人遇见浮木,紧紧抓住不肯松开。
“不舒服吗?”巫慈触上她湿润的眼角,“哭得这么可怜。”
巫冬九意识渐渐回笼,“你为什么没有哭?”
巫慈抵着她的额头,面上带着餍足,轻声笑道:“下次让我哭。”
*
“再过四五日就是祭祀日了!”碧珣将头搭在巫冬九肩膀上,“冬九九你想好穿什么了吗?”
巫冬九摇摇头,她眼神专注地落在话本子上,这次的故事是男狐狸精勾·引住在山中的采药女。
碧珣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兴趣,视线从书页一扫而过。她转头不小心扯低巫冬九肩膀处的衣物,却突然看见巫冬九肩膀处有一抹小小的红印。
她伸手轻轻触上去,“冬九九你这是被虫咬了?”
巫冬九将衣服扯回来,笑嘻嘻道:“是呀,但是我已经涂过药啦。”
“那就最好。”可碧珣总觉得不对劲,那红印瞧起来像虫咬又不像虫咬。
巫冬九连忙又给她讲这本书的内容,把这件事略了过去。
碧珣气愤道:“那男狐狸精真可恶,毁人家姑娘清白!”
‘那采药女也好奇情爱的滋味。’
瞧着碧珣愤愤不平的样子,巫冬九最后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你情我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和巫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在碧珣面前还是莫名有些心虚。
“冬九九下午去学堂吗?”
不出碧珣所料,巫冬九又一次摇摇头,只要当日是巫慈阿那来给她们授书,冬九九就一定不会去。
起初巫溪秀还会说她两句,可是见她油盐不进又加上重河帮她说着好话,最后干脆也就不管她了。
可是她还是在劝巫冬九去。她说巫慈阿那给她们讲的课其实并不无聊,他不会只念那些无聊的内容,还会和她们讲他曾经听闻或者经历过的有关趣事。
“我知道。”
巫冬九垂眸,她当然知道,当初她也是因为这个总爱往巫慈身边凑。
一想到这件事,巫冬九今天又不想去见巫慈了,可是她还没有喝今日的汤药。
于是下午碧珣去学堂,巫冬九依然待在她的房间里看话本子。
她看得很快,碧珣回来的时候她又一次看完。
碧珣遂又抱了好几本塞在巫冬九怀里,“这么好看吗阿九?”
巫冬九思索一番道:“好看,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会为爱献出性命,又怎么会有人爱对方胜过自己。明明性命只有一次,最该爱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碧珣摇头,“不一定是这样的冬九九,我们的想法或许和行为都是不相符的。就比方最爱护自己的我,如果看见冬九九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上前保护你,就像好多年前你保护我一样。”
巫冬九一怔,心底滑过一阵暖流,随后嬉笑道:“才不要,我比碧珣武功高,我来保护你一辈子。”
碧珣也跟着笑,伸出手要和巫冬九拉钩,“那说好,保护我一辈子哦。”
“好幼稚啊阿珣,”巫冬九嘴上嫌弃,但还是和她紧紧钩住,“保护你一辈子啦。”
从碧珣家里出来之后巫冬九还是去寻了巫慈,毕竟还是要喝今天的汤药。
走到巫慈院子门口时,她正好看见巫慈在照料院子里的花草。他今天难得没有穿黑衣,而是披了一件青绿色的外衫,整个人被衬得更加白皙,也增添了几分生机。平日总是简单披散着的乌发也被高高束起,这样的他瞧起来才像是正值十九岁的、明朗的少年。
巫慈很快就注意到巫冬九,他笑道:“稍等一下,阿九。”
他知道巫冬九来找他的原因。
巫冬九走进院子里,却没有走到巫慈身边,反而是走到了左侧的藤萝架,坐在小秋千上轻轻荡起来。
春意袭来,架子上已经长满绿叶,光线稀散地从间隙中落下来,映在巫冬九的脸颊上。
眼睛晃了一瞬,巫慈已经走到她的身后。仰头和巫慈对上视线时,白净的脸还轻轻弯眉冲着她笑,想来是阳光的原因,巫冬九觉得自己脸微微发烫。
今天的巫慈真不一样,瞧起来甚是很明媚。明媚,曾经巫冬九永远想不到自己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巫慈。
他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睛看着在笑可实际眼底毫无笑意,整个人看似温柔沉稳,实际冷漠阴沉。好像整个人都笼着一层纱,纱后面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晓。可是现在的巫慈正在改变,他为什么要改变……
巫慈离她越来越近。从那晚之后,她和巫慈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关系。除了没有真正地交融在一起,她和他已经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现在回想起来,巫冬九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的发尾扫到她的脖间微微发痒,她偏头想要躲开,却被巫慈单手捧着脸不准逃避。在这方面,巫慈总是温柔又强势,惹得巫冬九次次要狠狠咬他一口泄气。
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加上巫慈又住得偏,这倒是方便他在外面胡闹。但如果路上经过一人,也只会看见粉衣少女仰着头,被少年抚着脸深情地拥吻,两人都沉浸在亲昵之中。
花香,阳光,绿藤,少男少女的亲吻。
路过的人大抵都会认为这是再温柔美好不过的亲吻,不会有人想到乌发遮掩之下的吻多么激烈。
巫冬九来不及吞咽的湿意顺着嘴角滑落,巫慈的舌尖勾着她不允许后缩,酥麻的感受从头脑开始传递。她开始变得敏锐起来,巫慈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她警惕。
不远处传来小孩嬉笑的声音,巫冬九一惊,随后转头推开巫慈。
她喘息道:“去拿汤药。”
巫慈却意犹未尽,勾着她的下颌又在她唇上轻啄,“在屋里,进去喝吧。”
一场缠绵至极的拥吻之后,巫冬九脑袋缺氧阵阵发懵,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巫慈的话外之意,就已经走进他的屋子里。
巫慈紧跟着她的脚步,踏入房间之后,反手就将门关上。他走上前从后背拥住巫冬九,垂头蹭着她细腻的脸颊,“阿九每次都不来,真让我伤心。”
巫冬九转身推开巫慈,手抵在他的胸口,“我去不去影响你授课吗?”
巫慈轻笑,伸手握住巫冬九,“倒也没有,虽说阿九不来,但我还在教阿九别的。”
“温习前几天学的吧,阿九。”
“不行,汤药。”
“不着急,时间还早。”
“涑蔴,骗……”可是后面的声音却被另一个人给吞掉。
巫慈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不少人都夸他的手好看。他常年习武,手上生着一层茧,摸起来总是感觉粗糙。
他曾经用这双手教她习武,替她写字。而现在她却紧紧裹着他的手指不许他动弹,想将她的炙热一起呈递给他。
她忽然想到刚开始习武那段日子,她举剑的姿势不对。巫慈会站在她的身后,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或者调整她握剑的姿势。他的手指是温热而又粗糙的。
意识越飘越远,直到巫冬九靠在巫慈的肩膀上平复呼吸,才慢慢从远方游回。
“舒服吗?”
超出承受能力的舒适感反而让她感觉害怕。巫冬九突然想到刚看完的话本子,“男狐狸精……”
“嗯?”巫慈听清了她的轻声细语,却坏心思地想让她再说一遍。
“男狐狸精。”
巫慈笑问:“男狐狸精有勾到你吗?”
巫冬九沉默不语,但巫慈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阿九,四日后的祭祀仪式上,你会成为下一任圣使对吧?”
没有得到巫冬九的回应,于是巫慈又问了一次。
“嗯。”这次巫冬九总算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可巫慈却笑得微妙,也不知是否信了她。
就在巫冬九觉得要结束时,巫慈又轻声道:“阿九不是想看我哭吗?”
听着,巫冬九便觉得自己被巫慈圈住手腕。
“今天我教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