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签不经意就用了力,穆湛礼眉角骤痛,他轻嘶一声。
童妍回过神,本能道:“对不起。”
她收回棉签,换了一个新的,重新蘸了碘伏。
她没想到穆湛礼会大发慈悲跟她搭话。
在她印象里,这个男人可是惜字如金的。
童妍微微抿起唇角,从穆湛礼的视角看过去,她的样子不像是很难过。
“他儿子贩毒,撞死我爸妈之后逃逸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穆湛礼愣怔了一会儿。
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一是没料到那个姓郑的会和童妍的遭遇有莫大相关,二是没料到童妍不设防。
他问了,她就说。
其实意外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童妍出口之后,也有瞬间的后悔。
不过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大家不是都好奇别人的遭遇么?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也不是为了从穆湛礼这里得到同情或者其它。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穆湛礼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空气安安静静。
药水的气味无声蔓延飘荡。
童妍专心捏着消毒棉签,给他tຊ抹药时偶尔不经意间,蜷起的小拇指会碰到他的皮肤。
穆湛礼盯着童妍的脸。
她肤色很白,细腻,鼻尖圆润,左脸上有一颗细小的痣,只有近看才能看得出来。
唇上涂了浅色口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装饰。
睫毛和眼线都没有画。
长发柔顺乌黑,发丝上戴着一个白色小雏菊发卡。
她的指尖再一次轻划过他的额头。
穆湛礼慢慢握紧一只拳头,移开了视线。
童妍将裸露的伤口消毒、抹药,然后从袋子里掏出创可贴和膏药。
撕开一个膏药,手停在半空中,她问:“冯阿姨是你什么人?”
穆湛礼将视线挪回来,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对视两秒,穆湛礼没有开口的架势。
童妍也无所谓,她只是觉得总是沉默有些别扭。
他爱说不说。
举高手臂,将膏药贴在他左眉旁边的创口处,她轻轻用手指将膏药纸贴平。
这才听到男人声音:“朋友的母亲。”
童妍默默回味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挪开,往后靠了靠,查看膏药是否贴正位置。
“哦。那你和你朋友感情真好。”
穆湛礼没有接话。
童妍低头拿起一个创可贴,按捺住内心的好奇,没有继续追问。
穆湛礼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回答了又没回答明白,看样子是不想说。
再追问就不礼貌了。
童妍可不想给穆湛礼留下一个八卦又没有边界感的印象。
贴了两个创可贴之后,童妍望着穆湛礼这张冷冰冰的脸,满意地点了下头。
“这样就可以了。你记得晚上换下药。”
童妍把剩下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又顺手将地上散落的啤酒装进袋子里,放到茶几上。
她站在那里,指了指刚放好的东西:“这些啤酒暂时别喝了。否则药都白抹了。”
穆湛礼坐在沙发上,双臂搭在腿上,掀起眼皮瞅了童妍一眼。没吱声。
心想这姑娘真烦。
童妍不知道他在腹诽什么,想了想又说:“冯阿姨还没出院吧?你肯定不想让她看到你鼻青脸肿眼睛发炎吧?”
穆湛礼眸孔微眯,听出童妍在利用冯莲玉威胁他好好把伤口养好。
童妍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杖,欲转身往外走:“还有,你把一千块钱收了,我可不是放高利贷的。替你买药花了一百五,你记得转给我。”
“那是利息,答应给你的。”
穆湛礼别过头去。
“我不要。你收了吧。大家挣钱都不容易。”
穆湛礼叹口气,后背往沙发上一靠,拧过脑袋看着一脸正直的童妍。
漆黑眸子里多了份戏谑:“就因为我打了姓郑的,你就又是借钱给我又是替我买药?”
童妍坦荡地看着他:“算是吧。我这人有恩必报。”
穆湛礼没说话。
童妍看他那副清冷模样,憋了一晚上的话问出口:“穆湛礼,你这伤,是跟人打架了吧?”
闻言,穆湛礼嗤笑一声,偏过头去。
胳膊一伸,从茶几上捞起烟盒与打火机。
熟练倒出一根烟,放进口中。
“咔”一声,打火机窜出一朵红色火苗。
穆湛礼微微低头,修长手指拢在嘴边,稍后一缕青烟扩散开来。
童妍眼睁睁看着他点烟的动作,配合着他脸上的伤,便觉得他整个人散着那么一股子痞坏的味道。
后背再次陷进沙发,右腿闲适地往左腿上一搭,穆湛礼第二次扭头过来。
童妍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他。
穆湛礼勾起一侧唇角:“十万,我帮你弄死那个姓郑的老头。”
童妍:“……”
他还演起来了,是不是?
童妍就差翻个白眼给他。
但心里又不敢确定,这个穆湛礼该不会在背地里,真的偷偷摸摸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偏偏穆湛礼还就那么瞧着她,仿佛她真要买凶杀人似的。
“弄死那姓郑的老头干嘛?你那么厉害,你要是能找到他儿子,那个逃了七年的杀人犯,别说十万了,我童妍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穆湛礼:“……”
童妍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抬脚离开,走到门口时留下一句:“买药钱一百五,记得转给我。”
伴着不轻不重的关门声,穆湛礼看到门板贴合门框。
屋子里恢复安静。
仿佛刚才不曾有任何人来过。
穆湛礼瞥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伸手拿了一罐啤酒,勾开拉环,仰脖喝下。
喝了两口,他耳边响起童妍那句“这些啤酒暂时别喝了”,顿了顿,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放下啤酒。
那个念头一闪而过,穆湛礼喝光罐中啤酒,之后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
一直到做晚饭之前,那一千块钱穆湛礼没收,她的买药钱穆湛礼也没给。
童妍不知道他想干嘛。
夜幕低垂。
焖上了米饭,童妍抱着杯茶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万家灯火。
对面楼里客厅里开着灯,一位年轻母亲正在陪着宝宝在地垫上玩耍。
穆湛礼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不会带着伤出去送外卖了吧?
正漫无目的想着,忽然,如死神降临般,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童妍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停电了。
可是下一秒又明白过来,对面楼明明都亮着。
她回头看到厨房里照出来的光,这下确定是客厅的灯坏了。
童妍瞅着天花板上的简易方形吸顶灯,拍了张照片,拿上手杖和包出门买灯。
希望灯具店还没打烊。
*
穆湛礼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已经黑了。
头有些痛,脑袋也昏昏沉沉。
尽管睡着了,可一直在做梦,梦里场景纷乱复杂,穆湛礼只记得一些凌乱片段。
他从沙发上起身,肩膀和背部感到拉扯的痛。
脚踢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从茶几上掉落在地板上。
“砰砰砰--”
还没坐稳,便听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