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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城比镇上繁华许多,骑着自行车回家做饭的职工,中午放学归家的孩童,还有两侧林立的店铺,这些浓郁的人间烟火气驱散了阴沉天气和呼啸的寒风。
  江嫦脱了军大衣,一身露出棉絮和补丁的大棉袄,在土蓝色的头巾上又胡乱裹住了赵老太太提供的带补丁的破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寻了无人的偏僻处,将自己提前选好放在背篓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江嫦背着冒尖的背篓直接去了县委大院对面的小公园里。
  寻一处地方,她将巨大的背篓往地上一放,双手插兜地蹲在背篓后面。
  远处正在带娃聊天的老头老太太们余光可都瞥了过来。
  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背篓里被拆分成七零八落的东西,就被换成了钱和各种票据。
  “哎呦,小婆姨,你下次还什么时候来走亲戚。”
  老太太们生活经验十足,江嫦的东西品质不一般, 鸡蛋个头又大又圆,肉也新鲜,这大冷天的,竟然还有些许的新鲜蔬菜。
  是个实力雄厚的,不能放过!
  现在日子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管得严格,但现在局势不稳,反而更乱。
  上面一会儿说要取消票据,可下面卖什么都离不了票据。一会儿说投机倒把要枪毙,一会儿又说要搞市场经济。
  经过那十多年,老百姓谨小慎微,都不愿意触霉头。
  过日子求的不就是图一个吃饱穿暖,没有危险。
  江嫦这次捣鼓的是市场上最缺的肉蛋奶。
  东西都是好东西,上好的五花三层,她给切成半斤一小条。
  奶粉用纸包成了小份,个头均匀的鸡蛋,被她放在牛粪里略微滚了一下。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农村味道才能让这帮身经百战的大爷大娘们放下戒备。
  “估摸着不来了,我得去其他地方寻一寻。”江嫦粗着嗓子,低眉顺眼地将脸埋在大头巾里。
  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打算做第二次。
  如今她即将有暖屋,有软饭,无人约束,前世终其一生才得到的东西,今生都有了。
  她要躺平,前世她悟出一个道理,只要自己是个废物,就没有人能利用她。
  其实许多事情不需要有意义,吃喝玩乐并不等于虚度光阴,吃苦耐劳也不等于意义非凡。
  江嫦抱着这样的感慨,在县城的百货商场和几处供销社血拼。
  80年的百货商场,商品不算琳琅满目,但都是很齐全的。
  小到针头线脑,大到自行车收音机之类的,也都不缺,满足着群众简单朴实的生活需求。
  尤其是两年前三中全会开了,虽然行动没有大变,但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口号已经喊了出来。
  诸如理发店老于师傅收头发的事情比比皆是。
  每个人都在安全的红线里外反复试探。
  江嫦用手里的钱票,进行了一番采购,等他出来的时候,空空的大背篓里已经全部装满。
  如此反复几次,她冷库里东西堆了不少这个时代现用的东西。
  之前谢元青留给他的钱和她今天卖头发和换东西得钱票花了个大半。
  江嫦瞧了瞧时间,拿着一张洗澡票去了县东边的工人澡堂子。
  此刻下午一点半,洗澡的人很少,管理员也不在。
  “这帮人,又偷懒!”
  江嫦正在张望呢,就听见身后有清脆声音响起。
  扭头看去,三个姑娘结伴而来。
  和她穿着破败的棉袄不同,这三个姑娘唇红齿白,全身穿得十分体面。
  尤其是中间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文静的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倨傲。
  她左边的女孩短发干净利索。
  右边的女孩个子很高壮,红围巾十分显眼,黑黝黝的头发被烫成小羊毛卷,一副大姨妈很正常的模样。
  “有没有人啊!澡堂子是要12个小时都有人在的,这帮人又在玩忽职守。”
  “喊什么,大中午的,叫魂儿呢 。”
  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婆姨,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怒气冲冲地出来。
  她先看到的是江嫦,瞧江嫦灰头土脸的模样,火气更大了几分:
  “大中午的洗什么澡,当是你家炕头呢,知道城里什么规矩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抬眼看到了身后的三个女孩儿,脸上的戾气瞬间消失,脸上露出讨好的谄媚。
  “哎呦,丁干事,王同志,你们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红围巾羊毛卷的高又壮的女孩板脸瞪眼道:
  “现在能洗了嘛!”
  “能,王同志来了,那必须能,我刚加了煤,水头热热的。”
  年轻的婆姨将孩子放在地上,态度接近谄媚。
  等到他们三人进去了,女人脸上的笑意就落下来了,斜睨着江嫦递过来的票,翻个白眼。
  “热水不够,中午洗不了!”
  江嫦也不生气,揣着小手手,说:“人民群众来洗澡,还得问你搞不搞?”
  婆姨本能觉得这话不对,但瞧着江嫦穿着破烂袄子,身上浓郁的牛粪味道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气焰瞬间水涨船高。
  “我说搞不成就搞不成,咋啦!”她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气吞山河。
  江嫦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竟然在她不大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权力的渴望和野心。
  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给江嫦一种天然的王霸之气!
  若不是她背后冒着热气的锅炉提醒江嫦这是一个县城的澡堂子,她都以为这里是尸山血海的战场。
  眼前的婆姨这一副惹了江嫦没有任何下场的模样,让她很不爽。
  这不是区别对待嘛!
  “热水不够,是因为蜂窝煤都让你搬家里去了?”
  江嫦继续小手手揣袖口,伴着寒tຊ风凉凉凉的开口。
  女人再现变脸绝技,她一脸堆笑地接过江嫦手里的票,指着进入澡堂的方向道:
  “这位同志,您里边请!”
  江嫦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歪头真诚道:“谢谢您啦!”
  女人见江嫦进去了,踢了踢地上哭哭唧唧的孩子,没好气地骂道:
  “一天到晚就不让人安生。”
  江嫦好歹在事业单位呆了那些年,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知道不多,但也知道一些。
  这个年代,这种人太多了,无关切身利益,江嫦也不想和她掰头啊!
  虽然她穿得破破烂烂,不如人家干净好看。
  但她想洗澡,想洗澡,疯狂地想洗澡澡。
  在年轻婆姨对小崽儿骂骂咧咧中,江嫦背着背篓进了洗澡间。
  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已经在热水下面冲洗。
  哗哗哗的水雾下,细皮嫩肉,各有肥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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