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山羊踢踢踏踏走了进来,两只黄狗你追我赶跑了进来,蹦跳着在小七妹脚下打转。
那只黑狗张嘴:“坐下。”
二狗一羊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
“猴不惧人,羯不惧火,狗能人言,谓之活人造畜。”
李昱白问:“这只黑狗,你们是从什么人家拐出来的?也是两岁的时候下手的么?”
“他的父母又是什么人?”
周老夫人和族长两人皆不回话。
阿婆恭恭敬敬地对周老夫人说:“堂主,小坤说这个书童没有信物,救兵是叶知县身边的田师爷,没说其他来头。”
“不用告诉老身,”周老夫人说,“老身不当堂主好多年了,现今,族长才是大伙的堂主。”
族长焦躁地在祠堂里踱来踱去,那只黑狗在他脚边跟来跟去。
小七妹一直盯着这只会说人话的黑狗,这才发现,这只黑狗的尾巴就像断了一样拖在屁股上,没法甩动一下。
族长很不耐烦地踢了黑狗一脚:“小黑,人呢?不是抓到了么?怎么还没来?”
黑狗挨了一脚,乖顺的趴在地上不动,只张口说:“快了。”
祠堂外闹哄哄的,有纷沓而至的脚步声,还有陈南山越来越响的喊声。
“满村皆为拍花子,阖族尽是做孽人,该杀!”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有几头驴和几只狗走了进来,紧接着驴找驴狗找狗,各自趴到了一边。
湿淋淋的陈南山和林武两个人是被打渔人绑了拖进来的。
陈南山一见他们,就怪叫一声:“糟糕,还以为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已经逃了。”
“完了,原来你们不是逃了。”
“可恨,你们还不如逃了呢。”
林武看向李昱白,见他脸色如常,周身未见伤痕,便转向陈南山说:“大人,如您所料,梅花湖底白骨遍地。”
小七妹看了李昱白一眼,原来他让人下湖,是真的有所怀疑。
族长见了陈南山,貌似有点紧张了,膝盖有点软,想跪不敢跪。
反倒是周老夫人更镇定。
她问:“族长大人,下决定吧。”
族长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周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好看,竟不由得笑出了声。
“族长,贤侄,老身说不干了,你非得让老身干,哈哈哈……现在后悔了吧?”
族长勃然大怒:“是,你家发达了,说不干就不干了,留村子里的人在这里吃糠咽菜,靠着你们从手指缝里漏点下来过活。叔母,难道族里所有的好事就该尽让你们家占了?”
周老夫人腾地站起来:“老身儿子是首富,孙子有功名,我周家子孙后辈一片光明的前途,你要干尽可以自己去干,只要你别打将我儿拉下水的主意,谁能拦得了你。”
“你赚够了,就想独善其身,摇身一变当个有钱有名声的首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族长咆哮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官来这里?从四品啊,提刑司啊,怎么会来这里……”
他指着周老夫人的手越来越抖,面色也越来越不好看:“现在怎么办?杀不得放不得……”
“提刑司怎么了?提刑司一向就是拍花子的死对头,人头悬赏、五马分尸……哪一条不是提刑司杀拍花子用的,你既然要干拍花子,就该想到迟早有和提刑司的人对上的一天。”周老夫人说道。
“那也只是个提刑司的小兵小吏,不是从四品这么大的官,杀了之后怎么办?提刑司能善罢甘休?”
“你若是不借我曾孙女的命去讨好贵人,这些事都不会有。”
“族里生辰八字最符合贵人要求的就是她,怎么?轮到自己家就舍不得了?不是你自作聪明搞什么掉包,哪里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只有府里找回了人,衙门里才能结案,只有找回的这个人死了,我孙媳妇才能死心,否则,就又是另一个阿霜……”
两个人各自闭嘴。
良久之后,周老夫人喃喃自语:“我的孙媳将孩子看得如珠如宝,我的孙子将孙媳看得如珠如宝,我能怎么办?”
“妇人之仁,尽拖后腿。”族长怒气不消,却也犹豫着不敢动手。
“那你杀不杀?”周老夫人问,“叶知县收了我儿五千贯钱,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要回钱塘县坐牢了。”
族长左右为难,举着袖子大喊:“小坤,你一直跟着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把握?”
小坤的衣摆上还有挨板子的血:“族爷爷,小坤……小坤没找到信物,除了让我去找田师爷,别的他什么都没说。”
他看了眼小七妹,眼神中依然有懵懂,更多的是惶恐。
“废物,还不如一条狗,”族长蹲下来,摸着黑狗的头问,“小黑,你呢?”
黑狗在他怀里磨蹭。
族长便让人端了个大盘子过来,里面满满一盘子的肉骨头。
几只狗顿时围过来,趴在盘子边争相抢食,发出了“呜呜”的喘鸣声。
黑狗:“堂主你被带走后,这几个人一到村口,我们就一直盯着他们。”
小七妹忍不住咋舌道:“村口的那条黑狗,原来是你。”
小黑用阴沉沉的眼睛盯了她一眼,又继续说:“昨夜里二更时分,他们中有人摸去了周老爷的老宅,还去了祠堂,但没进家庙。”
“今儿晨起,这书童就假借带小坤放纸鸢,翻墙进了家庙。”
“华亭县丞派人来,说确认死尸是小小姐后,这四人出了村,没去县衙,直接出了华亭县。”
“我们就没有再盯,直到湖上抓了人。”
顶着狗身,张嘴说着人话,光是这个画面就叫人胆寒。
“你怕什么?”周老夫人说,“城门口自然会有人能认出他们四个出了华亭县,既然出了县,他们失踪不见了,又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不过是曾接待过他们的普通村民而已。”周老夫人道,“放是万万放不得的。”
“召集族人,共同进退。”族长想来想去,终于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