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泽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赤柱监狱的。
出来时,天空难得放晴。
强烈的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想到吴云满脸血对他说,沈知秋挣扎时一直在喊钧哥。
也一直在求他放过自己,放过肚子里的孩子。
霍泽钧根本不敢想沈知秋有多痛、多绝望。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霍泽钧痛苦地弯下腰,按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打开车门,前视镜上挂着的佛牌和平安符鲜红得刺眼。
他坐进主驾驶,伸手拂过这一串吉祥物。
“钧哥,你怎么啦?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哦。”
是8年前秋天中的某一天,霍泽钧去接做完美容美甲的沈知秋。
她一坐进副驾驶,就发现他的情绪不对。
柔软的指尖很轻很轻地抚摸过他紧蹙的眉头。
与之而来的还有沈知秋身上很浅淡的甜香。
“和我说说吧,我和你一起分担,所有的事情,如果一个人就会变得难以忍受,两个人的话好像就会变成很小的事,根本不值一提嘛。”她扬起笑脸。
他没说话,而是选择拥抱住她,紧紧的,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血肉。
她回抱住他,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脊背。
“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呀。”
她捧住他的脸,在他唇间很用力地亲了一下。
萦绕在他心间的郁卒也随之消散。
沈知秋对霍泽钧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
霍泽钧开着车,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漫无目的地行驶,他竟然不知不觉来到曾经和沈知秋一起住过的公屋。
十年前,他和她就挤在小小的房子里,拥抱着捱过最热、最冷的时候。
纵横交错的小巷子开不进去车,霍泽钧只能下车走路。
在环城巴士投下两枚硬币,车厢晃晃悠悠。
他坐在二层露天靠边的位置,一圈一圈地坐下去。
天很快黑下来,沿途的灯光也忽明忽暗。
霍泽钧记得他和沈知秋曾经有过许多次这样闲散的时光。
不必在意目的地,只是随着巴士乱逛。
人多的时候就选择一站下车,吃饱喝足后又坐上来。
那时开车的司机是个白发苍苍的爷爷,和在西雅图给他们证婚的老农场主很像。
沈知秋总是会多投三四个硬币。
后来,司机爷爷就看见他和她就面熟,会和蔼地说:“陆生陆太今日好呀。”
她也乖乖回:“阿公好。”
他们再牵着手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
当日暮或天边亮起第一颗星星,霍泽钧就会吻住沈知秋。
幕天席地,他们隐秘地、静静地接一个长长的吻。
霍泽钧在人多的时候下车,这一站是鲤鱼门。
之前,他和沈知秋常来。
他穿过人影幢幢的大街小巷,走过烟火气很重的夜市。
最后坐在小吃摊的塑料凳上吃掉一碗廉价的艇仔粥。
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花阿婆,艇仔粥有点咸。”霍泽钧对两边斑白的摊主说。
这也是他和沈知秋的老熟人,她今年已经九十七岁了。
之前她是和花阿公一起出来卖艇仔粥,花阿公走后就变成了她一个人。
“钧哥,以后我们八十岁,我一定要走在你前面,留下来的那个人实在太孤单了,没有你,我感觉我根本没办法活下去。”27岁的沈知秋在他耳边小小声。
那时,她还在畅想未来,想白发苍苍的两个人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可现在却只剩下霍泽钧一个坐在这里。
“后生仔,阿婆的艇仔粥味道最好,怎么会咸?”
花阿婆颤颤巍巍走过来:“傻仔,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霍泽钧一怔。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