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嫂子给忘了!这相片也太丑了,赶明儿我找几张好看的,再送给——送给,父亲。”
谈及蒋凤鸣,聂昭依旧对“父亲”这称谓有些怯生,眼下不觉尴尬起来,赶忙就接了温明漱手里的相片来看。
薄薄的一页新闻纸,凭空捻在手里,梳妆台上明光一打,恰恰映出纸张背面的人影来——
聂昭怔了怔神,不由再将纸张拿高些许,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力透纸背,如此清晰,宛如与她并肩而立。
正是圣索菲亚大教堂门前的宋方州。
她早知二人的报道印刷在同一版报纸的正反两面,却始终都未发觉,那相片的位置原来还藏着如此玄妙。
聂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下感喟,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地就轻了许多,生怕将这脆弱的纸张拿坏了,“嫂子,相片交给我吧,你也忙,我去寻装裱师傅就是了。”
温明漱一笑,“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呢?”
“老人家喜欢最要紧嘛。”聂昭随口打着哈哈,目光流转,暼到了镜中,随即转开话锋道,“唔,这旗袍,我从前倒真没穿过,主要是工作不大方便,看来往后可以常穿穿。”
“常穿,很漂亮!这一件的尺寸也得当,很贴合你,是在哈尔滨订做的么?”
“是朋友送我的。”聂昭扬眉,换来温明漱不可置信的诧异,“竟不是订做的?如此合身,看来定是个与你十足亲密的朋友了!这料子也好,宋锦,暗花,看上去简单,其实技艺最是复杂,只能靠纯手工织造,想来……这位朋友对你很上心呢!”
言语间,温明漱眼中透着明显的狡黠,并有意在“上心”二字上讲重了两分。
聂昭倒是无话可说,指尖不由就摩挲在那张新闻纸上,感觉心底怦怦——
这身旗袍,连同这对红玛瑙的耳坠,皆是宋方州寄给她的。他二人拢共也才相处过那么一个夜晚,她自己也想不通,他怎么就如此了解她的喜好——
抛开合身与否不谈,只说这身旗袍的款式,包括耳坠与折扇,她当真都极是喜欢。
因着聂昭认祖的关系,蒋老先生的六旬大寿办得毫不张扬。宴席办在蒋家老宅,请的都是蒋温两家的亲眷,其余宾客婉谢,贺礼一概不受。
蒋邱文今日一早便赶来老宅铺排,tຊ聂昭与温明漱到得迟些,下车时已是亲眷云集,大宴将开。守在宅前的门童引了二人进去,一路连廊次第,草木深深,好似望不见头。穿堂入室行着,聂昭暗叹这宅院实在恢弘,即使外头瞧着古朴无华,里头却另有天地,蒋家商会的发展于此可见一斑。
只差一道院门便是蒋老先生起居的暮云堂,聂昭却驻了足,不再近前。她感觉手心噙满了汗,连手里那罐涌溪火青也端不住了,直打滑。
来时分明只当一件任务,想着见那个人一面,此后也就安心了,眼下却感觉心里是错综难缠的一片,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院门里头的声音先行响起,“结卡,我看到你了。”
聂昭一愣,只听温明漱附耳悄声道,“父亲有时糊涂,这是将你认成结卡姨母了。”
“结卡,是不是你?快过来!”
苍老的声音再起,已携了颤抖。聂昭心里慌得厉害,下意识便将手里的茶罐交给院门旁边的阿芳去拿,随即快步迈进。
推门刹那,满室碎金扑面,天光筛过窗格的斑驳,将个颀长身影投在地上。蒋凤鸣回身看她,抬手的动作有些迟滞,就那么展开手臂,将她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