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冷,人们恨不得都缩家里,这一落了雪,外面更是冷得呵气成冰。
往年妇人小娘子们入了冬基本不出门,可今年反常,日日往西街跑。
若说这反常的原因,便是西街新开了一间打铁铺,而那打铁的汉子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让人看了眼馋。
屋檐上还积了雪,但秦烈只穿了一件短褐,两条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他高抬起锤头时,胳膊上的肌肉也跟着鼓起。
小娘子们不敢多看,可妇人们却舍不得眨眼,若这男人是她的,该多好!
隔壁徐娘子送走买米的客人,也往打铁铺探了个头。
自从这打铁铺开张,他们这条街就没断过人,原先想着秦烈脸色太冷,应该没什么客人,谁知他那两条胳膊一甩,大半个县城的女人心都躁动了。
便是她,也忍不住趁送客的机会多看两眼。
徐娘子咬咬唇,扭头朝柜台那里瞥了眼,她男人正在算账,没注意这里,打铁铺外面人越围越多,不少人在跟秦烈搭话,只是除了生意上的事,他一句不回。
男人手中的锤子重达几十斤,可在他手里却挥出残影,外围不时传出惊呼声,徐娘子往前走了两步。
“秦家兄弟,你媳妇还没从娘家回来啊?”
这条街的住户都知道秦烈有个漂亮的小媳妇,他们刚搬来时大家都见过,只是搬来没两天,小媳妇就回了娘家。
徐娘子私下还跟丈夫揣测过,是不是秦烈性子太冷把小媳妇给气跑了,但自从打铁铺开张她就再没这样想过。
男人性子冷又有什么,屋里热就行,光看秦烈那两条手臂就知道他是个有劲的,若她是阿蕊,她可舍不得跟他生气。
秦烈闻声抬头,眼睛望向徐娘子的方向,“她过两日就回来。”
寡言的男人突然开口,回的还是两句闲话,徐娘子受宠若惊,“那就好,那就好,她回来你也有人帮衬了。”
秦烈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说辞。
围观的人没想到他已经成亲了,面上的热络稍稍褪去,毕竟无主的男人能眼馋,可有主的再看就说不过去了。
徐娘子因着跟秦烈多说了两句话,笑眯眯回了自家粮铺,她男人已经从账本中抬起头来,脸色不太好看,“店里还有客人在,你去凑什么热闹!”
“哟,吃味啦?”
两人成亲十多年,早就摸清对方的脾性,她男人平时装得温和大度,实则心眼极小,刚成亲时她多看路人一眼,他都能念叨好久。
徐掌柜不说话,徐娘子扭腰坐到他对面,翻了个不太雅致的白眼,“你要有人家那身材,我日日黏在你身上。”
徐掌柜绷着脸,“我身材怎么了?”
别人这个岁数已经发福了,可他因着开店搬货,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徐掌柜很是为傲,没想到竟还被妻子嫌弃。
徐娘子悄悄捏了下他的胳膊,确实没有赘肉,可见过秦烈那粗壮有力的,就有些看不上他的了。
“太细了。”
徐掌柜:“......”
......
王昌是傍晚时找过来的,秦烈收拾完铺子要关门,抬头就看到他。
“秦......秦大爷,我家掌柜的请您喝酒。”
王昌磕磕绊绊报上自家主子的名号,垂着眼不敢看他,实在是秦烈那一身腱子肉太吓人。
秦烈放出消息就是等他上门,赵掌柜那人好色且谨慎,找他也不过是为了试探。
只是他动作这么快,说明对阿蕊已经没有了耐心。
秦烈敛眸,微弱的火光下,王昌似乎看到他眼底拂过一抹杀意,然而等他再看,只剩下冷。
秦烈已经将铺子门带上,“走吧。”
赵掌柜在春花楼宴请他,一路走过去,入眼可见都是穿着清凉的女人。
秦烈目不斜视,跟着王昌进了包厢。
赵掌柜早已经在包厢等他,怕无聊还叫了两个唱曲的。
那两个女人不是北边的女子,相貌清秀声音婉转,见到秦烈,两女眼神都慌乱地避了避。
其实不止两女,赵掌柜也被唬了一跳。
他原以为秦烈就是个乡下汉子,可今日见到人,他再也生不起轻视之心。
“秦兄弟,快坐!”
赵掌柜邀着秦烈入座,王昌趁机冲他摇了摇头,他今日特意选春花楼,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若秦烈好色,他正好送他几个女人,但一路过来,秦烈对女人都不感兴趣,赵掌柜心情凝重下来。
秦烈仿佛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在赵掌柜对面坐下,他周身散发着冷气,那两个唱曲的不敢接近他,赵掌柜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不瞒秦老弟,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他不敢直说霸占阿蕊,只能旁敲侧击打听两人关系。
“我有一友人要过寿,想请你打一把剑。”
秦烈抬眸,“掌柜的派人去铺子里说声便是,不用单独请我过来。”
“呵呵,”赵掌柜讪笑,“这不是要过年嘛,我怕因为锻造这把剑,耽误了你和家人过年,赵某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说着,他还起身朝秦烈做了个揖。
这副虚伪的模样让秦烈心中生呕,冷着脸接他的戏,“我没有家人。”
“啊,这......”
赵掌柜一脸愧疚的表情,“抱歉是赵某说错话了。”
“无碍,我父母兄弟皆亡,倒是有个弟妹,但她前些日子已经离开。”
终于从秦烈口中听到阿蕊的消息,赵掌柜屏住呼吸,“那你可想过要去找她?”
秦烈低头喝了一杯酒,“想过,她是我们秦家的媳妇,自然不能随便离开,只是县城这样大,想找一个人也难。”
赵掌柜心情忽上忽下,在秦烈说要找人时他已经坐立难安,但听到后面一句话,他心思又活络起来。
是啊,县城这样大,想藏一个女人还不简单。
玲珑阁的后院只有他和玉娘能进,阿蕊跟他签了合同,是绝对出不了门的,只要他将人拿下,让阿蕊乖乖听话,就算秦烈找来又如何,他还能拦着弟媳享福不成。
解决心头难题,赵掌柜脸上的笑都真切几分,他拉着秦烈喝酒,想趁机跟他打好关系,就算日后阿蕊的下落暴露,有这层交情在,秦烈也不会跟他太过计较。
两人喝到月上中天,赵掌柜彻底醉过去才结束。
王昌在外面等到半夜,终于等到门打开。
秦烈扶着赵掌柜,冷沉的脸也染了醉意,“我送他回去。”
王昌本想拒绝,可秦烈威压太盛,他只能点头默默跟在后面。
春花楼离玲珑阁不远,知道今日赵掌柜请秦烈喝酒,玉娘给他留了门,自己则早早回屋睡去。
寂静的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阿蕊睡得本就不沉,这会儿直接被惊醒。
赵掌柜喝醉酒,嘴里说着胡话,“秦老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今日你不许走,等我醒来咱们再拼酒!”
他已经完全忘了秦烈跟阿蕊的关系,直接要把人留下。
秦烈望了眼东厢房,目光很快便收回来,“多谢赵兄好意,但明日打铁铺还有生意,耽搁不得。”
熟悉的声音传到房间,阿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怎么会听到秦烈的声音!
院子里没点灯,但今晚月光很亮,阿蕊透过门缝,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冬夜的温度很低,可男人依然穿着薄衣,他遒劲有力的手臂拎着赵掌柜,仿佛在拎一只小鸡仔。
阿蕊胸口怦怦直跳,真的是秦烈。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
眼见男人就要离开,阿蕊顾不得多想,赶紧拉开门冲出去,可她刚探出半边身子,玉娘就从隔壁房间出来,生生捂住她的嘴,将她又推进屋里。
秦烈仿佛没注意这边,放下赵掌柜就转身离开。
门缝透出他离开的身影,阿蕊眼中满是绝望,疯狂掰着玉娘的手。
“唔唔......你放开......我......”
“放开你?”玉娘冷笑,“你还没看清楚吗,你大伯哥跟掌柜的称兄道弟相处甚欢,根本不愿管你,你若聪明些就乖乖听我的话,从了掌柜的,不然你大伯哥面上也难看。”
她贴着阿蕊的耳根说话,那声音像毒蛇一般钻入阿蕊的耳朵,骇得阿蕊脸色煞白。
“不会的,他不会不管我......”
秦烈对她有感情,绝对不会放任她不管。
玉娘不知她从哪来的自信,但人现在都走了,她也不用再压着她。
“反正话我已经说过了,你听进去还能少吃些苦头。”
房门打开,冷风吹进来,阿蕊身子打了个颤。
外面已经没有秦烈的身影,她心口像破了个大洞,双腿无力地倚在门框上。
她不知道秦烈是怎么跟赵掌柜认识的,但那个男人知道她在这吗,还是如玉娘所说,他早就知晓,只是和赵掌柜的交情已经超过对她的感情。
毕竟是她先忘恩负义离开打铁铺,秦烈厌恨她也正常。
阿蕊脸上已经被泪浸湿,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时没有任何光亮。
玉娘啐了一口,看不得她这副丧气的模样。
玲珑阁的女人哪个不盼着承宠,只有她不识好歹。
玉娘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气愤还是嫉妒,从东厢房出去她没回自己屋子,而是进了正屋。
赵掌柜喝得酩酊大醉,跟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她捏了捏鼻子,将准备好的解酒药喂了他一颗。
等赵掌柜悠悠转醒,她立马换了副体贴的表情。
“掌柜的怎么喝这么多,那秦大郎也真敢灌您。”
赵掌柜脑子还是晕的,听到她说秦烈,他忙撑起身子往外看了眼,“那秦大郎可走了?”
“走了快半刻钟了,您也真是的,竟然还要将人留下,也不怕东厢房那位暴露。”
“我竟然是这样说的?”
赵掌柜迷迷糊糊没什么印象,此时再听心里一阵后怕,“谁想到他酒量这么好,幸好他走了。”
万一阿蕊真被他发现了,他是放还是不放?
玉娘撇撇嘴,“可您拉着他说话那会儿,阿蕊听见了,如果不是我动作快,说不定她已经跟秦大郎走了。”
“什么?!”
赵掌柜这下酒是彻底醒了,“你说阿蕊看见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会儿她正在屋里哭呢。”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肉还没吃到嘴里,赵掌柜可容不得一点闪失,玉娘跟着起身,帮忙扶了一把。
“我看您跟秦大郎相谈甚欢,真占了阿蕊,估计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不然您今日就睡了她,省得夜长梦多?”
赵掌柜绷着脸没说话,但心中已经有些意动。
秦烈那人虽然冷厉,但对弟媳并没有太看重,就算他霸占了阿蕊,后面找他说说好话,送些银子,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思忖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东厢房,赵掌柜拂开玉娘的手,脚步摇晃着站稳,“你先去烧些热水,等完事我要洗澡。”
“好。”
玉娘一走,赵掌柜就推门进来。
屋里没点灯,阿蕊抱膝坐在床边的脚榻上,只要想到秦烈会怨恨她,她心中就只剩下绝望。
等赵掌柜搓着手进来时,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你出去!”
“出去做什么,今日爷就要好好尝尝你的滋味!”
赵掌柜扑过来,浓郁的酒气让人作呕,阿蕊被他的话吓到,也顾不得难过,连忙起身躲开他。
“你不怕我报官吗?”
“报官?呵呵,你也得出的去!”
赵掌柜有恃无恐,加上酒气上头,只想把阿蕊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我劝你还是乖一点,你大伯哥都不管你,谁还能替你出头,今晚你跟了我,明日我就给你个名分,难道你还真想做一辈子寡妇?”
阿蕊脑袋发懵,若玉娘的话只是猜测,赵掌柜就是坐实了秦烈不再管她。
她心中越发绝望,今日就算她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她宁愿死,也不想被赵掌柜糟蹋。
阿蕊白着脸,手心不由得颤抖,她扶着床边,手在枕头下摸到一把剪刀。
自从察觉到赵掌柜的心思,她就夜夜枕着剪刀睡,没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赵掌柜醉意未消,人还晕着,没发现阿蕊的动作,他见阿蕊不再挣扎,以为她终于想开,笑着扑过来,“好姑娘,让我亲亲。”
浓郁的酒气已经扑到眼前,阿蕊紧紧屏住呼吸,手高高举起,只是还没等她落下,窗子被一脚踹开,秦烈从外面跳进来。